第一百四十章 再聚首,年关至

魔头?

白启忍不住呲了呲牙,感觉这方天地的水挺深。

道丧,浊潮,他已听过数次,也在书上大略瞧过几眼,却始终未能理解其意。

若说前者乃千年浩劫,后者又是啥?

从描述上像一种治不好的瘟疫,飞禽走兽,草木山石沾染,就成“妖物”。

山泽野修,旁门散人被侵袭入体,则被视作“魔物”。

皆为龙庭清剿的头号对象!

“拜外道有什么好处?堂堂一座义海郡高门行当,冒着杀头的大罪,都要暗中勾结魔头?”

白启继续追问,关于增进对赤县神州的见识与了解这方面,他兴致颇高。

即便拜在通文馆门下,可以借助得真楼的藏书,弥补从出生起就窝在黑河县,眼界天然狭隘的不足之处,终究无法在短时间内赶上义海郡高门的长房子弟。

毕竟人家几代的积累,又有着耳濡目染的优良教育,未必能养出啥端正的品性,但眼皮子一般不会太浅。

这是与生俱来的阶层差距,仅凭个人的努力极难抹平。

何敬丰把药酒丢给羊伯,重新穿好锦袍,满不在乎道:

“这哪个晓得。据说外道修士精通邪法,还供奉化外尊神,能够做到起死回生,续命养身?

虽然龙庭道官将其斥为谬论,可终归有人选择相信,前仆后继跳进火坑。”

倒也不新鲜,古往今来的邪教,大多是这一套说辞。

白启笑了一下:

“你信么?”

何敬丰摇摇头:

“太上皇才活了四百年,就要闭关以冲击长生了。他那样的人间至尊,想要啥得不到?修道能做鬼仙,练武便是四境大圆满,天材地宝堆成山摆面前,像大白萝卜随便吃。

可也就四百年……都说道丧之后,长生成仙之路被打断,依我看多半是真的。

与其信那帮子外道修士,不如信我是大炎朝皇族后裔,需要一大笔财货解封遗藏宝库,等我掌握镇压国运的玄奇神兵,推翻龙庭,封你做世袭罔替的大柱国!”

我,秦始皇,打钱是吧?

白启嘴角一咧,遂不再提。

反正只要窝在黑河县一亩三分地,自己就无需操心安危。

念及此处,他决定二练大圆满再考虑探索郡城地图。

除非宁海禅带下副本,掠阵压场,不然坚决稳稳苟住默默发育。

“总感觉黑河县之外,好多三练老阴币悄摸摸蹲守,只等着我冒头。”

白启心下一寒,打算效仿宁海禅,精通几门制毒解毒、易容藏形的上乘武功。

自家师傅是为打闷棍搞偷袭,他则是单纯为了性命着想。

行走江湖,风险极高,一不小心便可能翻车。

没见识到何家的长河劲与落日刀,白启表示很失望,于是转头直奔断刀门,那位曾接待过自个儿的邓勇师兄恰好就在。

两人进行一番切磋,结果不言而喻。

“一练大成,压根在我面前走不过几招。”

离开断刀门,白启只觉得没有尽兴,他才使出五成左右的实力,就让把龙虎连环捶练到大成的邓勇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虐菜没意思!

往后几天。

白启每天一早起床练功,再指点阿弟白明跟虾头,待到中午日头高悬,便出门寻神手门、天鹰武馆两家的亲传搭一搭手。

曾经放在黑河县堪称青年才俊的韩隶,以及宋其英等人,面对筋关圆满的白七郎,完全不够看。

无论是气力、招式、乃至于眼力与应变,各方面都被拉开不小距离。

这时候,白启才后知后觉醒悟:

“我成黑河县第一了?”

抛开熊鹰虎豹这几位高手不谈,他俨然再无敌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白启登门寻人切磋连番取胜的消息,旋即不胫而走,成为周遭码头渡口的谈资。

“我当初瞧着白爷他就不一般,那么多打渔人,只他认得字!这叫天赋异禀!”

“跟你讲,多拜拜龙王爷!白爷他水性突飞猛进,保准是龙王爷赐福!”

“那你家天天上香,啥时候也一步登天给咱们开开眼?”

“去你娘的……”

白启置若罔闻,不予理会,穷苦出身的泥腿子,一旦迈向成功,各种漂亮话就随之而来。

龙王爷赐福?

不如说我娘亲怀孕的时候,梦到一条白龙当空盘绕几圈,然后化光钻进腹内。

白启在史书上看过,太上皇未曾扫平天下时,勋贵豪阀的评价是深沉少言,性情凉薄,不可密交。

后来登基问鼎,便成了降生当日,紫气充庭。

甚至言之凿凿,有仙人驾鹤而来,将尚在襁褓中的太上皇带回山中抚养,悉心传授大道。

故而太上皇不喜与人亲近,乃超拔脱俗也。

就连曾经惹来杀身之祸的奇特相貌,也变作“人龙颌”,额上五柱入顶,目光外射,其贵无比。

是一等一的伟岸面容!

可见舆论风向的转变关键,只在于自身够不够强横。

这日。

白启与韩隶交完手,又把龙行掌的进度肝了一肝,他走在街道上,内城的店铺张灯结彩,喜庆的气氛渐渐浓厚。

恍惚间,已经是年关了。

……

……

“年关一词,本意指那些欠租子、负外债的贱户,要结清账目,过年之难,犹如过关。”

白启给老宅挂起大灯灯笼,贴上对联和福字,阿弟白明则拎着一桶浆糊,踮着脚帮忙。

“咱们兄弟俩,总算是不用过难关了。”

白明小脸浮现出真切的欢快,往年他和阿兄都不好意思去别家贺岁,生怕被误会是讨米要饭,遭受嫌弃。

那座黑水河边上的土坯房也很冷清,除了虾哥或者蟹哥,可能偷偷揣着一把红糖,过来打個招呼,再没别的乡亲登门。

“阿兄,你好久没跟我讲过故事了。”

白明仰着头道。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过年阿兄就一边烤着火盆,一边给自己说奇奇怪怪的稀奇话本。

比如脑袋圆圆,手脚粗短的大猫,能从口袋里变出万般法宝;

头顶葫芦的七个孩童,各具非凡的天赋,为了保护爷爷,与山洞里的蝎子精和蛇妖斗法……

“明天吃年夜饭,跟伱说一个——”

白启张贴完大红对联,退后几步瞧着是否齐整:

“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学会七十二般变化,大闹天宫……诶,宋二公子,好些时日没见了。”

他转身就瞅见柴市的宋其英,手里拎着包裹红纸的长条礼盒。

“白……兄,年关已至,总归该上门贺一贺,否则也太没礼数了。”

宋其英神色略显尴尬,他还未完全适应白启的地位变化,昔日堪堪混进圈子的打渔人,如今连自己老爹见了,都要正色对待的黑河县第一英杰。

其中拢共也就一个月不到的功夫。

“拜年心意到了就好,何必再带礼物,宋二公子太过客气。”

把前院挂灯笼的重任交给阿弟白明,白启领着宋其英进门,可还未等他跨过门槛,一声爽朗笑声响起:

“白哥!明日我得赶回义海郡,陪父母吃团圆饭,走之前,想着贺一贺你。我与你,真是一见如故……咦,这位是谁?”

何敬丰手持礼盒,上面粘着裁成二寸宽、三寸长的梅花笺纸,乐呵呵登门。

这是义海郡盛行的风气,唤为“红单”,与名刺的作用等同,写着受贺人的姓名、地址,以及恭贺话语。

高门之间,彼此投递拜年帖,逐渐还成为一种斗富的手段。

比如用红绫剪裁,上面撒赤金为文字,甚至取整幅织锦,提前让绣工一针一线绘出吉祥话。

去年已经愈演愈烈,以名贵的木料制盒,称为“拜匣”,雕刻花纹,装饰金银,署名盖印,专门盛放红单帖子,里面装些古玩珍品,甚至塞满银票。

比的就是谁更阔绰,谁更豪奢!

何敬丰人在黑河县,便没整那套浮夸之风。

白启互相介绍道:

“柴市东家的二公子,宋其英。这位是义海郡高门何家长房的七少爷,何敬丰。”

宋其英嘴里更觉苦涩,连忙拱手道:

“见过何少。”

他早有听闻白七郎常与何敬丰来往,但亲眼目睹,心里难免翻起波澜。

郡城高门的长房子弟,居然称白启一声“哥”?

“哦,原来是白哥的朋友,以后可以多亲近。”

何敬丰淡淡一笑,大略扫过几眼,继续与白启说道:

“礼盒当中有些修道外物,请白哥收下。说动黎师傅出手,为我大兄炼制法器粗胚之事,还要白哥你费心。”

宋其英见状也忙道:

“家父知道白兄射艺出众,专门把收藏的这口金蟒弓相送,白兄乃黑河县第一英杰,宝弓配雄才,再合适不过。”

白启微微一怔,都上赶着给自己送礼作甚?

他脑袋里莫名冒出一个很陌生的词,孝敬?

还未来得及答话,祝家二小姐的身影已在不远处,但没等祝灵儿踏上老宅的台阶,几匹高头大马怒卷风雪,瞬息而至,数条人影翻身而下,大声道:

“白小哥儿!年关到了,师傅叮嘱,让咱们专程过来贺一贺你……拜年礼装了两三车,都在后头!以后可就是一家同门!”

白启定睛一看,原来是陆十平和晁三井,以及几个随行的跟班。

他望着热闹无比的老宅门口,与踩着木梯挂灯笼的阿弟对视一眼,都不由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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