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听这话就愣了,回过神后慌忙爬了过去,紧紧抓着苏落琬的衣摆不放。
“王妃!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您不能这样对我啊!我真的会死的!”
身契证明自己是哪家的奴才,奴籍则相当于户籍,证明自己是哪里的人。
没有奴籍,不能出京城,没有身契,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出了晋王府,没有别的人家再敢要她做工。
就连那些个干最低等的体力活的去处都不敢要她,一旦被人发现了,邻里全要连坐,没有人敢要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
真要这样出了晋王府,那可真就是死路一条。
苏落影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动,只是把自己的裙摆抽了出来,说:“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疯婆子赶出去!”
周围的婢女这才动身把她拖了出去,每个人都低着头,却没人说话。
苏落琬默默将这仇一并记在了苏落影头上,而苏落影那边的闹剧也并未结束。
那女人虽然被赶走了,可对苏落影的怀疑没有就此停下。
人群中忽地有人出声:“虽说那姑娘说的话确实离谱,可若是瑞王妃当真宽宥,待所有人都一样,自然也不应当会有这样的传言。”
“是啊,若是瑞王妃能容得下晋王妃,晋王妃又何苦跟自己的丫鬟说这些话呢?”
“是啊……这话说得有道理啊……”
“谁会平白无故污蔑一个好人呢……”
见着有些人已经和墙头草似得跟风倒,长杏气白了脸,恨不得当场撸起袖子去撕了那些人的嘴。
可一扭头看见苏落影还神色如常地在那坐着,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长杏顿时就不急了。
王妃不急她也不能急,不能给王妃丢人。
苏落影迟迟没有开口,人群却渐渐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苏落影身上,见着她那副镇定的模样,有些人这才终于想起来,苏落影现在是瑞王妃,要料理他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不,可能一句话都不需要。
只要苏落影一个眼神,她身旁那个带刀的婢女就会立刻动手!
想到这,有些人后背已经汗湿,脑子里惦念的却还是法不责众这么回事。
这在场这么多人,她总不能所有人都杀了吧?
众人胆战心惊之际,苏落影却没有丝毫动怒的意思。
她语调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是位良善之人。可这世上,总有些人会空口白牙地污蔑你。或是妒忌,或是忌惮,到底如何,只有那人自己清楚。”
“至于方才那婢女所说是否属实……”苏落影说着扬起一个笑,“诸位去苏府求问不就知道了?去问问,到底是我容不下她,还是她怕被送离苏家。”
众人噤声,打上门去问,他们没这个胆子。
有的人已经思索起苏落影这话来。
两者相较,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是官宦人家,多个女儿也不是养不起,留在府里也都是同样的待遇,苏落影没有必要去争去抢。
“我这一手医术,还有术法,诸位信也好,不信也罢。信的,那是有缘,能相助些许,算你我福德。至于不信的,在这看着那也只是浪费时间,不如早些回家去。”
人群里一个声音暴起:“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样的神棍!偏要打你这个假!”
苏落影循着声音看过去,那人却又缩着脖子躲进了人群里。
苏落影笑了一声:“而后打假不成便说我动了人脉关系?抱着打假的心思,你哪里会觉得是真的?”
苏落影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早知世人愚昧,但亲身体会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但想想祖师爷也经历过此遭,心里又平衡了。
钟祖三千年才渡吕祖一人,她又何德何能,能在朝夕间渡天下人?
苏落影垂眸道:“你此刻还在想着要如何让我难堪,打我的假,旁的人此刻已然在想着,要不要借这个机会改一改自己的命。”
话音刚落,一个男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踌躇着上前,大着胆子问道:“请王妃的安,这算命当真也是一文钱?”
他话刚说出口,刚才那人就嘲讽起来。
“做戏也不必这么假,我这话才说完多久,就有托来接这个茬。”
任凭那人在一旁阴阳怪气,这男人也没有搭理他。
苏落影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这人看上去是个武夫,看他这副模样,也是好事将近。
只不过事事有磋磨,定然不会叫人那么轻易就如愿。
武夫不搭理他,四下也没人搭理,挑事的人很快闭了嘴。
苏落影问:“你就不反驳他?”
武夫答:“学堂里的夫子说,夏虫不可语冰,他不明白就由他不明白去,别误了我的事。”
这人倒是个清醒的,不在无谓的事上过多纠缠。
倒是那人,被武夫这话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再看周围其他人,似乎也都是这样的想法。
苏落影又问:“好,你想问点什么?”
武夫说:“小的准备今年秋选去应试,想考个武状元回来,然后去求娶心上人,不知此事是否能行?”
苏落影目光扫过他的脸,回答道:“你若想考个武状元是绝无可能,今秋的武试会因一些外因取消。就算如期举行,你本是想考个武状元上战场立战功,可你考不上,只能在京城里从侍卫做起。”
这样的回答早在武夫的预料之中,可真从苏落影口中得到证实,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他拱了拱手:“请王妃指一条明路。”
苏落影道:“这倒也不难,想立军功并非只有考武状元这么一条路,从军也是个法子。”
“下一个巳日,你不要往北去,往南方行可遇到贵人,能助你成为将军。”
武夫听了这话脸色却往下沉了两分,满脸为难的神色。
“这……下一个巳日,我已经同心上人说好了去北山寺上香,若是那一日我不去,她怕是不肯嫁我。”
苏落影还没回话,已经有好事者指责起她来。
“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你这咬定了让人家那日不往约定的地方去,坏了人家的亲事,你这不是害人吗?”
“是啊,姻缘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又难得两人心意相通,错过了这样的好姑娘,以后怕是再难遇到了。”
也有人替苏落影说话:“这男子汉当以忠君报国为己任,不过是错过一次上香,可若是真当了将军,再去迎娶,这难道不好吗?多少姑娘想当将军夫人还当不上呢!”
“是啊,又不是此后就忘了这段缘分,等有了身份地位再去迎娶,倒显得重情重义得多。”
“只是上香而已,若这姑娘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不愿嫁她,我看啊,纵使成了婚,也不长久。”
众人众说纷纭,无论谁说的话听上去总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武夫一下子犯了难,眼巴巴地看着苏落影:“瑞王妃,这……有没有两全的法子?”
苏落影轻轻摇头:“如果那日你往北去赴约,可顺利与你的心上人成婚,但日后再无做将军的可能。若往南去,你的心上人会在那一日与另一名被爽约的男子结识,二人很快就会订婚。你往北去则会遇到一个女子,你会在一年后与她成婚。”
苏落影抬眼看向他:“孰轻孰重,你自己心里要有个分断。这世间向来难得两全之事,有得先要有舍。”
武夫沉默着点了头,谢过苏落影后留下一文钱便转身离开。
一路茫茫然走到村口,隔着老远就看见自己的心上人正往这头走,瞧见他了,十分欢喜地上前来,见他一脸忧愁,脸上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
姑娘问:“你这是怎么了?”她说着,忽地想起了什么,“就算考不上武状元也无所谓,你耕田打铁,我纺织做工,咱们的日子也是一样过,我不在意那些。”
武夫皱着眉:“瑞王妃确实说我考不上武状元,却有个做将军的机会。只是……如此一来,上香那日的约,我就不能去了。”
听到这话,姑娘面色一白,身形晃了晃,眉头紧蹙,一时间竟是一个字都没说。
武夫赶忙道:“你等等我!我心里只有你,你等我去做了将军回来,我娶你做将军夫人!”
姑娘却面色惨白地抬起头,冲着武夫勉强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在咱们定亲前去寺里拜一拜吗?”
“为何?”
“都说佛渡正缘,若彼此有缘,便会得佛祖保佑,佛祖会助有情人结为夫妇。若是彼此有缘无分,佛祖便会让两人分开,以免浪费彼此的时间。”
姑娘抬头看他:“我就是想看看,咱们两个的缘分究竟到哪一步。若是我们有缘分,便能顺利定亲,若是无缘,彼此也不耽搁。那日上香,我定然会去,你若是不来,我也不怪你,只不过是咱们得缘分不到。”
姑娘说着转身就走,话语逐渐飘散在风里。
“况且,你也知道,我年纪大了,爹娘已经等不起了。”
她就这样离去,徒留下武夫一个人在原地怔愣许久。
许久后,武夫才挪动了腿。
世事两难全,可他偏就想全一全。
等到那日,他早起了就往南去,只要遇到第一个人,他便折返往北山寺去。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午后,这样一来一回也能赶得及,如此一来也就算是赴了约。
他偏就要看一看,这世事能不能两全。
等到了约定的那日,武夫睁眼的时候,已经快要日上三竿,往常勤勤报晓的鸡,今个不知怎的就是没叫。
武夫赶忙起床,到了院子里一看,鸡还老老实实地待在笼子里,哪都没去。
武夫被气急了,冲着鸡笼就骂起来。
“平日里天不亮就叫,吵得人不得安宁!如今该你叫了,你反倒是哑了!”
嘴上是骂骂咧咧,脚上的动作是一点没停,随便带了些银两武夫便出门往南去。
偏这已经是快正午的时候,往南那是出京城的方向,官道上是一个人都没有。
这让武夫不由得有些傻了眼,原本计划着遇到第一个,也甭管他是不是贵人了,总之是按照苏落影的话做了,那时他折返回去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切听天由命。
现在这官道上一个人都没有,等到有人来了,还要再折腾一番,等赶回去天都要黑了,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又往前走了一二里路,仍是一个人都没遇上。
正午十分会出城的人本就很少,路上的人这个时候也都找了临近的客栈歇脚,这荒郊野岭的,怕是要等上一个多时辰才能看见个人影。
走了许远,武夫到溪边捧水喝,心里已经盘算着,再走一里路就回去,远处却忽然响起了女子呼救的声音!
“救命啊!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武夫立刻起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刚走了没两步就看见一个女子正背着包袱朝这边跑来,在她身后,三五个粗壮大汉正持刀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似乎打算等她体力耗尽好捡个便宜。
山匪嘿嘿一笑:“小娘子,你就别喊了,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人救你?”
女子步步后退,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路边上,再往后一步就是山崖,这要是摔下去,连尸骨都未必能寻得着。
她咬着唇,面色惨白,正准备认命往下跳,一个身影却忽然冲进了人群里,一脚踢飞了那个离她最近的山匪,而后一把把她拉到身后护着。
武夫笑道:“几位爷,这光天化日的,欺负个小姑娘不合适。这里可是官道,你们难不成是要引来官府剿匪?”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几个山匪顿时黑了脸。
一山匪走到武夫面前,一副没把人放眼里的模样:“兄弟,别这么不识相,这姑娘我们老大看上了,要把她带回去当压寨夫人,让她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他说着就伸手去摸那女子的脸蛋,手还没碰着人,自己就已经先飞了出去。
武夫皱眉道:“少他妈耍流氓,老子最看不惯你们这种腌臜货!”
山匪险些被踹得吐血,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两人:“狗东西!今天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