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影到了殿上,什么也没说,行过礼后就低头站在一旁。
旁人或许只觉得苏落影今日过于安分,可在南锡元的眼里,她这就是被吓坏了!
当初在街上的时候,苏落影分明已经看出了他的身份,都还临危不惧,如今却这样安静!
整个朝堂上,所有人都看见南锡元的脸色变了,一时间无人敢替晋王说话。
南修瑾一副誓死要查明此事的意思:“影儿身上是否有伤,请了女医来一验便知!倘若真的有伤,不知皇兄该当如何?”
晋王眉头紧皱:“就算有伤,又如何能证明是在本王的府里伤的?”晋王说着冷笑一声,“皇弟不能人道,别是自家王妃耐不住寂寞,又怕事情暴露,这才自己弄出些见不得人的伤来。”
这个罪,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认!
南锡元却已经有些看不下去了,抬手一挥:“叫女医来,到偏殿给瑞王妃验伤。”
“是。”
赵宪转身跟小太监吩咐了宣召女医的事,自己则引着苏落影到了偏殿。
不多时女医赶到,殿内只剩下两名婢女服侍苏落影穿衣。
脱下衣服后,苏落影身上的伤很快暴露在空气中。
看到她身上的伤,女医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定定地看着苏落影,忍不住关怀道:“瑞王妃,这伤可疼?”
话刚出口,女医便已觉得这是一句废话,苏落影却好似不在乎一般,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疼的,昨夜受了伤后,回到府里自己上了些伤药。我没看清楚那鞭子长什么模样,只知道和寻常的鞭子不大一样。”
女医定了定神,又问:“瑞王妃可否告诉下官,这伤是谁打的?回头我也好回禀给陛下。”
“宁安公主。”
一炷香后,女医和苏落影两人从偏殿走出,女医很快将苏落影身上的伤势,以及苏落影说的话禀告给了赵宪。
大殿上,南锡元问起此事:“瑞王妃伤势如何?”
女医恭恭敬敬回道:“回禀陛下,瑞王妃受的是鞭伤,伤势很重,皮肉都掉了一块。”
南锡元听着这话就皱起了眉,鞭子自然能打得人皮开肉绽,可要皮肉都掉下来,那人早已经不知被打成什么模样了。
正欲发问,赵宪却凑到了南锡元耳边,将具体情况同南锡元说了个一清二楚。
只见南锡元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很快就认定苏落影说的都是真的。
宁安公主手里的那条鞭子,是他在她十二岁的时候专门为她打造的生辰礼。
只因早些年的时候有使臣冒犯了她,宁安公主气不过,向他求过,说要把那些人打得满地找牙,让人再不敢犯南璄。
南锡元那时只觉得宁安公主颇有志气,却从未想过她会拿着那鞭子去打苏落影!
不过这事,尚且还有回旋的余地。
南修瑾要求惩处的是晋王府,而不是宁安公主。
南锡元抬眼看向晋王:“晋王,昨日瑞王妃何故去你府上?”
晋王愣了一愣:“琬儿在府中办了秋日宴,请了瑞王妃入席。”
“哦。”南锡元踱了两步,“那宴席上,你可在场?”
晋王忙低下头去:“不曾,儿臣在官邸同军机营的几位大臣商议出征北越一事。”
这也是实话,也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退路。
南锡元继续问道:“这么说来,你是回到府里的时候,就发现瑞王妃已经受了伤?”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晋王就算是个傻子,这时也该明白南锡元的用意了。
“如父皇所说,儿臣回到府里的时候就发现瑞王妃已经受了伤。想着琬儿性情温婉,定然不会做出这等无礼之事。谁知皇弟没多久就带着府兵上门要人,具体发生了什么,儿臣也不知情。”
“这么说来,此事是晋王妃的不是。”南锡元敲了定音,“请了瑞王妃到府上入宴,却不曾照顾周全。晋王妃禁足一月,晋王管教不严,罚俸一月,也免了你这一个月的早朝。你可服气?”
晋王忙不迭地跪下谢恩:“儿臣谢父皇隆恩!”
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南锡元这是给足了晋王台阶下。
事情已经落了定音,南修瑾也没再继续强求一定要如何,不过是给晋王几分颜色看看。
免了他的早朝,也算是变相圈禁。
这一个月,谁去了晋王府,那谁就是晋王党。
晋王替宁安公主背了这么一口黑锅,就算短时间内不会内斗,早晚有一日,这两人必然会反目成仇。
总不能坏事都让晋王干了,好处都让宁安公主享了。
什么都没做却被毒打了一顿的苏落琬,在听到自己被禁足的消息后更是心如死灰。
先前还想着攀附南修瑾,如今看来,她和晋王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晋王不好过,她也别想好过。
她必须把苏落影拉下水!
晋王没有得到多严厉的惩处,眼前的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
苏落影那头仍旧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和往常一样出门摆摊。
命是一个相互验证的过程,譬如有商人近期要赚大钱,那么就说明南锡元准备扶持某一个行业,有新的旨意要下达。
又比如,看出某个人近期要从军,那也就意味着南璄要开始打仗了。
至于瑞王府里的那帮人,苏落影只当自己看不见,任由她们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来。
倒是那个方静涵,近来有些过于安分。
还有那个张灵安,自己打了她,还扬言要把她送到庄子上,也没见她去跟皇后告状。
不知道这两人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苏落影的摊子刚刚支起来,立刻就有人冲到摊子前,二话不说就挡住了所有人的路,振臂高呼。
“大家不要被她骗了!我从前是在苏府做工的,这个苏落影就是一介村姑!也就仗着一个读书的兄长才识得几个字,左右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她怎么能给人算命呢?”
“而且诸位怕是不知道吧?她回到苏府后就给苏老夫人看病,看过了病,她居然直接向苏老夫人讨要银钱!”
“小小年纪的姑娘家,还是住在府里,哪里需要那么多的钱?”
“她从苏老夫人手里足足拿了二十两银子呢!从那个时候她就只是为了钱,诸位当心啊!”
苏落影听着这人的话,只觉得好笑。
这等秘闻也能传出来,想来又是苏落琬动的手脚。
不等她开口,人群里就已经有人先反问出声。
“倘若瑞王妃真只是为了钱,她又何苦在这里同我们浪费时间?这京城里多少达官贵人,如今又嫁了瑞王府,她一个王妃,难不成还能缺银子花?你这话,难不成是在说苏府和瑞王府都刁难女眷,连银子都给不够的吗?”
“是啊,瑞王妃从来穿得素锦,也不怎么出门,前阵子还跟着瑞王去西南赈灾,她怎么可能是图钱的人?”
“图钱还只收一文钱?一文钱够干什么的?如今世道也乱了,一文钱,连个饼子都买不起!”
“别家的小姐夫人,隔三差五地就去赴宴,瑞王妃嫁过来才多久?去过几次宴席?这京城里可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你说你在苏家做过工,怎的如今在这呢?怕不是犯了错被赶出来,如今来攀咬当初的主子吧?!还是收了什么好处?!”
一群人三言两语地就把这人的真实目的给点了出来,苏落影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看戏。
在晋王府的时候,苏落珂提起苏落琬在宴席上刁难她时苏落影就已经知晓了,她在这京城里的名声怕是不太好,那一场宴席她甚至都没有收到邀请,请帖的影子都没看见过,可见这些人有多轻视她。
她不在乎,但瑞王府不能不在乎。
到底是人多了,人群里竟有人帮着这女人说起话来。
“瑞王妃是不缺钱,可缺名声啊。谁不知道她是乡下丫头?纵使是苏府的亲生血脉,匹配瑞王爷,那还是差得远了。”
“是不愿意去宴席,还是没人请她?我也是在大户人家做工,他们提起瑞王妃,言辞里可颇有不屑。”
“她是不挣钱,可她不就是靠着自己一手好医术的名声这才嫁给了瑞王吗?你们啊,把事情想的太简单,她有了名声,其他的还会缺?那流水般的赏赐,还不是一样进了瑞王府?”
这话一出,众人很快想起了前些日子苏落影回来后,圣旨和赏赐很快就下到了瑞王府。
不仅给了赏赐,还给了苏落影公主待遇。
这可是百来年的头一遭啊!
那女人听着这些人的话,竟然直接哭了出来。
“若非是受过磋磨,哪里有人愿意攀咬原先的主子?她现在是吃香喝辣了,可我的老母亲还没有银钱下葬!我原先在她院里伺候的时候,她就经常克扣下人的银钱,否则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啊!”
听到这,长杏已经按捺不住了。
“满口胡诌!苏府的月钱都是由大夫人或老夫人直接批了银子,而后让人到账房那去领。我们家王妃从来只管过账目,手里头就不曾过过银钱。”
“你说王妃在娘家的时候就苛待下人,可我们院里的婢女那都是一起吃的饭,王妃非但不曾克扣,还拿出自己的银钱来给我们添菜。别的院里一年也就吃三两次肉,我们院里月月都有肉吃。”
“如果这就是你口中的苛待下人,这天底下怕是没有你能瞧得上的主子了!”
长杏一番话说得那人哑口无言,竹芸也在一旁轻声附和着。
“我们同是王妃院里出来的,哪里见过你说的这些事情?”
眼看着这场闹剧要越闹越大,苏落影的目光在那人身上扫过。
苏落影淡定开口:“姑娘,你身上的那个钱袋子,怎的是晋王府的纹样?”
女人一愣,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钱袋子,顿时慌乱无措,赶忙把钱袋子收了起来。
周围的人看见这一幕,顿时也了然了。
“竟然是晋王府的人?”
“晋王今天是不是受了罚?”
“可不是嘛!晋王妃被禁足,晋王被罚了俸禄,还免了早朝!”
周遭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女人不敢再继续停留在这,拔腿就要跑,却被围观的人堵住了去路。
“说!是不是晋王让你来的?!”
女人慌忙摆手:“不、不是!不是晋王让我来的!我就是看自家主子因瑞王妃受了罚,心里难受,这才来找茬。”
女人说着就转身在苏落影面前跪了下来,不停磕头:“求瑞王妃饶恕!奴婢一时鬼迷心窍,这才做出了这样的荒唐事!求瑞王妃恕罪!”
苏落影却不打算就这样罢休。
“你方才说的事情,都是后宅的事,若不是母亲祖母身边的人,就是姐姐身边的人。”
“母亲与祖母定然不可能教出这样的奴婢来,你自己也说了,是看主子受罚才来,那就是姐姐身边的人了。”
“我倒想问问你,你说我向祖母要钱,此事是你自己瞧见的,还是听你家主子说的?”
苏落影发了问,女人不敢不答。
她颤颤巍巍地伏在地上:“是……是奴婢自己瞧见的。”
“不对。”苏落影冷了脸,“那日是祖母问我要什么赏赐,我刚回家,身上没有银钱打点,这才向祖母讨了银钱。所以不是你瞧见的,是你家主子同你说的。”
女人不明白苏落影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伏在地上,等候着苏落影恩典发落。
可谁料苏落影眼眸一转,眼里竟掉下几滴泪来。
“我也不知是哪里惹着姐姐了,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就与我不对付,现在怎的还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凭空污了我清白?”
“烦你回去通禀一声,若我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姐姐大可直说,不必使这种手段。”
长杏一叉腰,愤慨地指着她:“没听见吗?还不快滚!我家王妃脾气好,我脾气可不好!”
话音刚落,那女人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一时间,晋王妃倒成了人人唾弃的对象。
还不等她回到晋王府,这消息就已经传回了苏落琬的耳朵里。
婢女刚给苏落琬汇报完,女人就进了苏落琬的院子。
看见苏落琬的眼神瞥过来,女人慌忙跪下,将怀里的钱袋双手奉上。
苏落琬示意婢女接过来,而后吩咐道:“这样无用的东西,我也不打杀你,留下你的身契与奴籍,自己滚出府去自生自灭吧,往后你与晋王府便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