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有为早知道这事不可能就这样轻易解决,好在他们这一房这么多年也没有放心过这些亲戚,家里的田产铺面每年都有好好打点。
他虽不喜苏夫人,可到底苏夫人也是大家闺秀,将这些田产铺面打理得好好的,手上的银钱要付清楚他们的借款,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有为皮笑肉不笑:“诸位哥哥这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我还能欠了你们的?”
听到前半句话时,苏家的其他兄弟纷纷沉了脸色,直到听到苏有为的后半句话才笑了起来。
为首的一个起身道:“幺弟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劳幺弟费心,这要给的银钱我们哥几个已经算好了账,一共是两万七千六百七十二两纹银。都是自家兄弟,那零头就当是哥哥们给你这个弟弟的分家礼,你就把那两万七千两给了就行。”
不过两万七千两,就他给纪嫂子那一房的,就快有这两万七千两的一半了。
余下那半数,他这么多年在经商一事上也帮了他们不少,左右多磨磨,便是一分钱都不用出。
苏有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正要开口,他那好大哥又开口了。
“幺弟,你也不必说你在咱们身上花了多少,那都是自家兄弟,我们都不与他们计较,你一个堂堂四品官,也就别和晚辈一般见识了。”
一句话就把苏有为已经滑到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这群为富不仁的不在乎那些银子,只当是给纪嫂子一房打了水漂,连带着他一个清流都不能要这钱了?
这是合起伙来硬要他把这两万七千两给出了啊!
苏有为脑子转得不够快,这时已经开始思索要卖几间铺子才能把这两万七千两给补上。
他一年的俸禄也才堪堪几百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苏有为正思索着,忽然听见外面小厮通传。
“老爷,大公子回来了。”
苏有为双眼顿时亮起:“快请!”
苏落影和苏落琬都嫁了出去,现在身份又不同,分家的时候自然不好在场。
可苏谨诚就不一样了,他是长子!
跟着苏谨诚一块进来的还有苏谨明,那小子仍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靠着苏落琬混上了个六品官后更是拿着鼻孔看人,自以为自己和状元郎一个水准了。
要知道就算是苏谨诚,考完之后也没着急分配官职,凭着表现才从七品做起,饶是如此,已然是众多考生之中的上等。
而苏谨明什么努力都没付出就拿了个六品官,也不在乎自己手里有没有实权,只嚷嚷着“官大一级压死人”。
原本听见苏谨诚来了,那几人面色有些灰暗,可一看见苏谨明,苏家这几个弟兄又不安分了。
苏老二忙不迭地起身,急忙赶到苏谨明面前,本就圆滚的身子愈发像个球。
他一把抓住苏谨明的手:“谨明啊,你来得正好。你父亲说要跟我们分家,你也知道,我们这几房的这些年没少帮着你们家,可现在你父亲竟然连两万七千两都不愿意给我们。你两个姐姐都做了王妃了,你们家还缺这么点钱?我们几个伯伯可不一样,就指着这点钱过活呢!你快帮着我们劝劝你父亲!”
苏谨明眼睛一亮:“父亲,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啊!几位伯伯之前帮了我们许多,你怎的连这点银子都舍不得拿出来?莫要带坏整个苏家的风气!”
苏有为的脸顿时黑得和锅底一样,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抽他两个大嘴巴子!
这臭小子,真是没有继承自己的一丁点优点!
好在苏谨诚反应快,一巴掌扇在苏谨明嘴巴上,死死捂着他的嘴。
他想扇苏谨明很久了,只可惜没机会,现在可让他等到了。
苏谨诚笑道:“小弟不懂事,胡说的话还请各位长辈莫要放在心上。”
苏谨诚一面说着,一面拖着苏谨明往主位上去,把他扔到苏有为手里后说道:“但方才二伯说的话我倒是有几分不同意。”
苏老二刚要开口驳斥,却被一旁的苏老大给拉了回去。
余下几个弟兄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哪里敢啊!
他们也就是仗着苏有为脾气好,跟他们抹不开面。
否则就他头上这顶四品官的帽子,要分家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苏老大笑眯眯地说:“哦?谨诚如今也入朝为官了,让伯父也听听,你有何见解?”
一句话就把长辈架子摆了起来,苏有为听着不大舒服,却也说不上是哪不对劲。
苏谨诚垂眸掩盖眼中情绪。
这几位伯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就这么一句话,他若真顺着苏老大的话说他们哪里不是,待会他们就可以说他这都是小孩子胡闹,让苏有为好好教育他。
要不是苏落影送了信过来,他也没这么早提防。
他早就不把苏有为看做他的父亲,分家怎么分他也没有意见,现在帮他们也不过是给自己少找点麻烦。
要是苏有为真被这几个伯父掏空了,回头第一个找上的就是他。
想着,苏谨诚抬眼笑道:“方才几位伯父都已经将我们家欠下的钱算清楚了,是吗?”
苏谨诚不按套路来,苏老大皱着眉,谨慎了几分。
“谨诚可是对这账目有什么意见?”
苏谨诚低头:“不敢,几位伯父都是做生意的人,这账定然没问题,就算是有问题,那也是下面的人犯浑,怪不到几位伯父头上。”
苏谨诚把话摆在明面上说,气得他们脸色阴一阵晴一阵,却硬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人都说了是底下人犯浑,跟他们扯不着关系。
可明里暗里都是在说这账有问题。
苏老大皱着眉:“那你是什么意思?”
苏谨诚道:“侄儿是觉着,既然要算账,那这账就好好算算,怎么能光算我父亲的?也把几位伯伯的账好好算算。”
苏有为登时活了过来:“对对对!既然要算账,那就好好算算。”
苏老大冷笑一声:“谨诚这话说得奇怪,我们什么时候管你们家借过钱?幺弟你说呢?”
刚活过来的苏有为又哑巴了。
这……这确实是没有借过啊!
苏谨诚心里把苏有为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还得笑着。
他坐下道:“大伯这话就说得不是了,人情债怎么就不算债呢?远的就罢了,咱就从近处开始说。十二年前,父亲刚到京城不过四年,大伯托父亲从太宁水商行管处取回一批货物,原因是其中有少量违禁品。父亲走了不少关系,又花了三百七十余两银子,这才把大伯的货物尽数取回。不知在大伯眼里,这人情得要多少银子啊?”
苏老大皱眉,不当一回事:“谨诚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和你父亲那是亲兄弟,亲兄弟之间互相帮衬,这怎么还能算是债呢?”
“是啊,亲兄弟之间互相帮衬,这怎么能算是债呢?”
几人正要松一口气,苏谨诚忽地续上了后半句。
“既然如此,这两万七千两不也是几位伯伯帮衬我父亲的吗?要不……就算了吧,也省事。”
苏谨诚说着就给苏有为去了个眼神,后者忙不迭地称是。
“是啊,谨诚说得有道理,大哥说的也有道理,都是亲兄弟,互相帮衬怎么还算起账来了?咱们这各房的账都是自己管,分家也就走个流程,这两万七千两怎么能算是弟弟我欠的债呢?”
苏老二一拍桌子:“那怎么行?!那可是两万七千两啊!”
苏有为有了底气:“二哥要算也行,咱们算清楚就成。”
两人各执一词,一时间争执不下。
苏老大瞪了苏老二一眼,这个不长眼的净会给他添乱。
苏老大思忖片刻,道:“既然要算,那就应该算个干净。此事不如凑个整,也不过就四百两银子。那余下的两万六千六百两,是不是该付清了?”
他还就不信了,难不成这苏有为平时和他们的往来书信都留着?
就算都留着,他也不信从苏有为身上刮不下来一分钱!
苏谨诚笑着抬手,示意外头的下人把东西抬上来。
两个硕大的箱子被放在堂上,苏谨诚先向苏有为告了罪。
“父亲,未经过您的许可,我擅自将这些往来书信一并拿出,还望父亲原谅。”
苏有为忙摆手:“无事无事,此事你来定夺就行。”
苏谨诚颔首称是,示意自己的贴身小厮开始念信。
“成茂七年,苏二哥买货欠银一百四十三两七钱……同年八月,苏四哥纳妾欠银五十六两三钱……”
随着小厮一封信一封信地念下去,一旁苏有为自己的账簿也被账房管事们翻阅着。
堂上的算盘噼里啪啦地作响,苏家的那几个都在心里默默算着这些银钱累计有多少。
对于他们这些行商之人不算难事,只是越往后算,他们心里越打鼓。
忽地,苏老大叫了停!
“罢了!这两万七千两就这么罢了!”
苏谨诚含笑施礼:“如此一来,就先谢过大伯了。”
他们哪里是要放苏有为一马,是那算盘上的数额越算越大,再加上那些人情,硬是快要超过两万七千两了!
真要是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苏有为非但一分钱都不欠他们的,他们还得凑钱给苏有为补上。
苏老大一个呼吸间已然换了想法,安安生生地坐了回去:“钱就这么算了,既然要分家,那自然是应当把各家名下的田产铺面都拢合起来,然后再均匀划分。有为啊,你可同意?”
“啊?”
苏有为还没同意,苏谨诚就已经沉了脸色。
先不说他们作为富商,田产铺面向来不会多放在自己名下,因为要纳税。
都是找了靠谱的秀才、举人,放在他们名下,再给一笔钱,如此一来就可以避开税收。
而苏有为却不能如此做,朝中官员的私产必须清清楚楚,和他们大有不同。
更不必说,因着苏有为的官职,他们之中有不少人也将自己的产业放在了苏有为名下,税却没有给他们家结个清楚。
如今却要来均分。
分的不是他们的私产,而是苏有为的。
从前苏有为帮着他们打理田产铺面的劳力,如今也要被他们抹得一干二净!
苏有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苏谨诚快要用眼神在他身上剜出个洞来了,一时间缩着脖子坐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说,低头作沉思状。
看着苏有为低头不说话,苏老大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他正要开口问责,苏谨诚却忽地开口。
“大伯,这种事情,我们自然不能同意。我父亲名下有多少铺面那都是几位伯伯记挂在这的,这其中的猫腻,恐怕不少吧?真要分,那也行,只不过得把你们所有仆人、账房、侍从以及各个掌柜名下的一起算上,如此一来才算是公平。”
苏老大眉头紧锁,已然知道苏谨诚不是个好对付的。
他给苏老二去了个眼神,后者立刻积极地被当枪使。
“谨诚侄子,那就算这些都不算,你两个妹妹出嫁的时候,我们这几房给你们家办了多少添妆?现在你们一句话就想分家,哪里有那么容易?!”
这话倒是半点假都没有,他们这些人给苏落影和苏落琬的添妆只多不少,出嫁那一日十里红妆的场面,有三分之一是苏有为夫妇出的,有三分之一是圣上恩典,还有那三分之一就是他们苏家兄弟给的添妆。
包括苏落瑶和苏落珂出嫁时,他们也都添了妆,至少这面上的功夫是做足了。
看着苏谨诚面色沉了下去,苏老二还以为自己说到了他们家的痛点上,于是开始大做文章。
“谨诚侄子,你不管家,对家里的这些事情是一概不知。这女儿家出嫁,那就是提前瓜分家产,我们给你的妹妹们添妆,那是顾念着骨肉情分在。”
“你母亲,当年嫁过来的时候有多难,你也不是不清楚。虽说你是你小娘生的,可你母亲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娘俩?左右不过是没给你嫡出的身份,但如今你也是争气了,要替你母亲多想想。”
“她当年嫁过来,你父亲有什么啊?那成婚的东西,都是我们兄弟给置办的。”
“还有你祖母,病了这么多年,光是吃药的钱就花了我们不少,就你父亲那点俸禄,够干个什么的?我们要点钱,怎么就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