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人什么都不必做,过几日去大街上散散心便可。”苏落影说着就从袖子里抽出一份证词放在他面前,“看看,没有别的问题就在这上面签字画押,保你安然无恙。”
默文二话不说签字画押,苏落影若想要他的命,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收了证词,苏落影转身就进宫求了个恩典,借着为南修瑾祈福的名头,在王府门口支起了摊子。
只不过苏落影丝毫没提圣旨的事,这也是南锡元提出的要求之一。
到底事关皇家颜面,不可声张。
摊子上也没多的东西,一桌一椅一幡,上书六个字——“一文诊病算命”。
她得找个机会,把默文送到晋王等人面前。
摊子刚支起来,就有人立刻涌了上来。
“瑞王妃慈悲!我家老母亲近日一直腹痛不止,那固元堂我们实在是去不起,求王妃救命!”
“你不着急,说仔细些,除了腹痛,可还有别的症状?”
“有,总是口渴,还腹泻……”
“腹痛什么时候开始的?前一日吃了什么?”
“五日前开始的,那天吃了山上采的菌子……”
这是中毒了。
苏落影掏出一瓶药丸:“此药可暂时缓解你母亲的症状,有些好转后将她带过来。”
那人立刻跪下叩谢苏落影:“瑞王妃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说着就带着药转身跑走。
苏落影之前在固元堂就已经有了些许名气,如今摆出这摊子来,又说是为了南修瑾祈福,还得了圣旨,一时间人群将苏落影围了个水泄不通。
瑞王妃摆摊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只不过京中的那些勋贵人家大多不齿。
一个王妃,是个女子却还出去抛头露面,还打着祈福的名号,这要不是有圣旨在,她的摊子早就被臭鸡蛋砸成个稀巴烂了。
这消息很快也传到了苏落琬的耳朵里,听到这个消息,苏落琬却狠狠皱起了眉头,咣当一声将茶杯砸在桌上。
“她以为她现在是什么身份?!都是当瑞王妃的人了,还这样出去丢人现眼!”
苏落琬一张姣好的脸蛋都气成了猪肝色,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说到底她们都是苏家的女儿,苏落影这样做,无疑会牵连到整个苏家的声誉。
她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偏偏苏落琬现在的处境也不好过,这种时候苏落影还要给她添麻烦。
要是外头对苏家有什么不满,她这个晋王妃也不好做。
一旁的可晴只是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
进了这晋王府,她挨打的日子只多不少。
晋王变着法地折磨苏落琬,苏落琬自然不会就这样咽下这口气,于是就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了她身上。
到底是王妃身旁的贴身婢女,苏落琬从不在可晴的吃穿用度上苛待她,带出去时也是柔声细语。
只是无人知道,可晴被衣服遮盖下的身体,没有一块好皮。
王公贵族惯是会折磨人的,什么三天一顿板子,五天一顿鞭子,那都是给最下等的奴婢用的手段。
像她们这样的一等婢女,要跟着办事,耽搁不成,就取了针扎在胳膊内侧,大腿内侧这些最细嫩的肉上。
扎得皮肤一片紫红也不耽误干活,旁人也瞧不见。
有些经验的婆子,只消伸手那么一拧,受罚的婢女就能疼得掉下眼泪来。
依可晴看,苏落琬如今的遭遇都是她的报应!
只不过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说出口。
苏落琬也是被气坏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可晴的异常。
满脑子想的都是京中的那些贵妇人此时该如何编排她。
每多想一分,她对苏落影的恨意就多一分。
苏落琬沉吟片刻,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晋王只说让她请苏落影过府一叙,却没有说要如何对待她。
那她下下苏落影的面子也未尝不可。
“可晴,给各家夫人们的帖子可都准备好了?”
可晴:“都已经准备好了,今个午后就让人送出去。”
“嗯,记得给我那好妹妹备上一份好礼,请她务必出席,否则外面都说我们姐妹不合,叫人看了笑话去。”
这话摆明了是要在宴会上为难她。
可晴低低应了一声,转头就出去准备。
这送到瑞王府的帖子,她得亲自去。
到了瑞王府,可晴只是通报了一声就进了苏落影的院子,一路上畅通无阻,苏落影瞧见她也没有多意外,似乎早料定了她会来一样。
可晴行过礼后就把请柬递了上去,身后的婢女也在此时奉上礼物。
“王妃说,这月二十的秋日宴,还请瑞王妃务必赏光。王妃还说了,外头的人都传言说苏家姊妹不合,还望王妃出席破了这一传言,免得叫人看了笑话。”
可晴说着就抬起了头,只见苏落影身旁站着竹芸,长杏不知去了哪。
她一愣,有些发愁。
这一幕落在苏落影的眼里,她点头道:“姐姐相邀,我自然是要去的,辛苦可晴姑娘。”
可晴慌忙回礼:“瑞王妃客气。”
“竹芸,送送可晴姑娘。”
“这边请。”
眼看着竹芸已经走到面前,可晴却还没有要动的意思。
她眉头微蹙,大着胆子问道:“瑞王妃,长杏怎么不在?”
“她去送东西了,这会……应该也要回来了才是。”苏落影打量着她,“你找她有事?”
可晴不置可否,只是低头站在那。
长杏和她是同一批进的苏府,虽说没有多亲密,但好歹也还有些情分在,她本想着找长杏帮她开口,现在看来是只能靠她自己了。
身边还有晋王府的婢女,她现在要是轻举妄动,怕是会被这些人去苏落琬面前告上一状。
可晴扯着嘴角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和往日的姐妹叙叙旧,既然她不在,看来是没这个缘分了。奴婢告退。”
刚一转身,就看见长杏正往回走,可晴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也顾不得那么多,径直上前拉住长杏的手,做出一副亲密的模样。
“好妹妹,你可算是回来了。”
长杏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她怎么不知道她和可晴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不等她开口,苏落影先帮忙解了围。
“既然长杏回来了,你们就去她房里好好叙叙旧,必不挂怀我这边。”
可晴当下就松了口气,心跳加速地看着苏落影,心里明白了一切。
她扭头对着其他侍女说道:“你们先去给其他夫人送请柬,我待会自己回去。”
“是。”
看着她们都走远不见了身影,扑通一声,可晴忽地跪在苏落影面前。
“二十那日的的秋日宴,晋王妃要在宴席上让您当着京城所有女眷的面难堪,还请王妃早早准备。”
苏落影只是看她一眼:“你费这么大劲留下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可晴一头磕了下去:“求瑞王妃垂怜,给奴婢指一条明路!”
可晴说着就挽起衣袖,两条胳膊上遍布伤痕。
有鞭痕,有扎针留下的星星点点,还有拿刀划出来的伤。
这还只是胳膊上的,余下看不见的地方只怕是更入不了眼。
就连竹芸这样执行过许多任务的暗卫在看到这一幕时,也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长杏惊叫出声:“怎么会这样……”
可晴顿时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晋王妃她……她在王府过得不好,便拿奴婢撒气。奴婢是签的死契,这辈子都别想出府,出去了也一样活不成。可……可就算是这样,奴婢也好歹希望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都是做奴婢的,哪个奴婢好好做不是为了到主子身旁伺候,这样能少遭些罪。”
“可……从前在苏府的时候,全家都惯着她,她好歹还收敛些,如今嫁去晋王府,反倒是变本加厉起来了!”
“求求瑞王妃救命,再这样下去,奴婢真的活不成了!”
地面上被可晴磕出了一滩血迹,长杏赶忙上前阻拦。
死契的奴婢,就是主人的所有物,怎么处置都不犯法。
若是逃了,首先就是没有户籍哪也去不成,再去做工也无人敢要,碰上个好心收留的,还会被邻里告发,让无辜之人受牵连。
什么浪荡江湖,那都是做梦。
苏落影只道:“你送一句话给我,那我也还一句话给你。左右都是个死,你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呢?晋王府说到底不是她当家,只要晋王一句话,你就能脱了奴籍,到时候她再想对你动手,也要顾忌许多。”
可晴一怔:“瑞王妃的意思……是让我去爬床做妾吗?”
“你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吗?”
可晴沉默低下头。
奴婢可以买卖,也可以送人。
但以苏落琬的性格,断然不会放她离开,除非是晋王或其他更高贵的主子向她开口要人,苏落琬没有拒绝的权利时吗,她才能从苏落琬身边离开。
以苏落琬的身份,她也不是不能接触到其他主子,譬如宫里的嫔妃,又或是其他皇子。
但她不敢赌,谁知道他们是会心生怜悯,还是会直接去苏落琬面前狠狠告上一状?
苏落影朝长杏递了个眼神,后者很快去内间取了药膏来递给可晴。
苏落影道:“这药膏抹在身上,伤会好得更快。至于这条路你要不要走,看你自己,我只能帮你到这。”
可晴接过药膏,内心五味杂陈,谢过苏落影就回了晋王府。
刚进了院门,两个婆子忽然冲上来一把把她扣住,压着就到了苏落琬面前。
她盯着可晴,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你在瑞王府留了许久,是去干什么了?”
可晴被压着跪下,目光落在地毯上。
“我与瑞王妃身旁的长杏叙了旧,打听了些消息。”
一提到苏落影,苏落琬的眼神立刻不同了,她示意婆子把可晴放开,自己亲自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
“快说说,你都打听到什么了?”
可晴垂着眼,面不改色地开始瞎编:“长杏说她现在也会些医术了,我问她难不难学,她说很简单,说是瑞王妃每次给人开药左右不过那么四五张方子。”
苏落琬激动地钳住可晴的肩膀,陡然拔高声音:“你的意思是——苏落影那贱人的医术是假的?!”
“奴婢也不知道,长杏她就是这样说的,旁的奴婢来不及问,怕回来晚了让王妃忧心。”
可晴虽没明说,但话里分明就是这么个意思。
苏落琬猛地回神,只要是假的,那就一定有破绽!
她上下打量着可晴,温柔笑道:“可晴啊,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是我的姐妹。你也知道,我自来了这晋王府之后,烦心事就多了许多,脾气也变差了,你不会怪我吧?”
可晴摇头。
苏落琬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此次你是大功一件,说吧,想要什么奖赏,只要是本王妃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可晴心头猛地一颤,她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求……王妃恩典,替奴婢除了死契吧。”
她不敢妄想直接脱除奴籍,只要能转为活契,那她至少还能为自己赎身。
谁料苏落琬一听这话,却直接抄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冲她头上砸了过去!
血“哗”地一下淌下,遮盖了视线。
“你个小贱蹄子!居然想着另寻新主?是我待你不够好吗?!”
一下。
“说!是不是苏落影那个贱人许诺了你什么好处?!她是不是让你替她办事?”
两下。
“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三下……
眼前的场景已经开始模糊,可晴只感到拳脚交替砸在自己身上,往日尝过不知多少遍的那些惩罚,现在又落在了她身上。
只是她现在连喊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任凭那些刑具用在自己身上,她也哼不出声。
许是见她这副模样,苏落琬很快没了兴致,叫人把她扔到了柴房。
随嫁婢女又如何?
在婢女中已经是上上等,王妃身旁的婢女更是不一般,可只要是死契,只要她是奴婢,在苏落琬的眼里,她就是个可以随意打杀的牲畜。
阖上眼前,可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若她就这样死了,也就罢了。
可她若是侥幸活了下来,那她也要在这晋王府里争一争。
不就是做妾?
她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