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里面的利弊也很好权衡了。
特别是李世民最后的一番话语，真的是让很多大臣都服气了。
就是那些世家大族的人，都对李世民的胸襟很是服气。
奋六世余烈而一统六国的秦始皇，也在年迈之后，一心想要追求长生不老药。
贪恋手中的权柄不说，还不立太子。
以至于那位最有希望可以守住大秦基业的公子扶苏，失去了登基大典的机会，还轻而易举得就被赵高、李斯用计杀了。
而万世之功如汉武帝，也在英雄迟暮的时候，忌惮自己的亲儿子。
区区一个奸臣就能够离间天家父子。
以至于太子刘据被迫谋反，最后失败自杀。
汉朝自此之后式微。
汉武帝同样也是文治武功、英明神武的帝王，却还是做出了糊涂事儿。
如今的陛下功可比汉武帝，却也难保这年龄大了，会不会也做出那等糊涂事儿呀。
好在，他们的陛下确实英明，远超汉武帝。
能说出这史上哪有四十年的太子呼？
就足以说明一切，陛下是真的熟读史书，并且从中得到了大道理。
如此一来，李承乾监国也就板上钉钉了。
陈平安觉得李世民或许早已经有此意，想借着机会，让李承乾监国，扶正东宫之位。
这和历史上的贞观九年李承乾监国不同了。
现在，李世民扶正东宫之位的决心，比历史上还要坚定，几乎是毫不动摇。
除此之外，李世民对李承乾的教导也是真的用了心思。
庆功宴结束的也比较快。
没有歌舞，没有美酒佳肴，又是太上皇才驾崩的一年，肯定是不能有什么娱乐活动。
不然，李世民给自己树立的孝心典范，就破灭了。
酉时三刻。
鼓楼的钟鼓响了。
武德殿。
李承乾伸手倒出了第一道茶水，然后，再倒进山泉水。
“父皇。”
“茶泡好了。”
李世民睁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现在是父子两人的时间。
也就不必再端着架子了。
这也是陈平安当初的建言，在外，李世民是这大唐的帝王，是人间天可汗，要保持着威严，可是在太子面前，那就是在自家，再端着架子，保持着帝王的威严，只会让太子等人无法感受到来自于父亲的情义。
李承乾也没有那种受宠若惊，不过，对于李世民能够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说出这句话来，还是非常感动的。
“这些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若不是这一次监国，儿臣还不感受不到帝王的枯燥和繁杂。”
“也体会到了父皇的不容易。”
说到这儿。
李承乾双眼微微一红。
只有坐在那个位置上，亲自处理朝政的时候，才知道，皇帝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以前，李世民也说过这样的话。
然而如若不亲身感受一下，是真的无法理解的。
皇帝掌握着生杀大权，又是九五之尊，又有何难？
可是，真的做到了那个位置上，才知道，所谓的九五之尊，是权衡着更多的利弊，永远要比大臣们想的更多一些。
这应该就是父皇所说的平衡之术。
李世民看着双眼真挚的李承乾，微微叹了一口气。
“人人都说皇帝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为父以前说皇帝不好当，是真的不太好当啊！”
李承乾喃喃自语，然后不免感慨道：“好一句人人都说皇帝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父皇文采斐然，儿臣佩服。”
李世民喝了一口茶，摇摇头，无奈地笑着道：“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陈平安说的。”
当然，他觉得更可能是千年之后的人说的。
李承乾却瞪大了双眼，有点儿不敢相信地看着李世民，咽了一口口水，不可置信地问道：“赵王陈平安，他……他怎么和父皇说这般言语呢？”
人人都说皇帝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这，这可不是陈平安能说的啊！
关键是，他竟然还当着父皇的面说了出来，这也就罢了，父皇竟然也没有惩处陈平安的意思？
那陈平安就算是功劳再大，就算是也有着万世之功，还有着鲁班之能，可创造很多利国利民之物。
可正因为如此，他更不应该说出这种话啊！
李世民看出来李承乾的震惊了。
“陈平安非凡人也。”
李承乾双眼瞪的更大了。
啥？
陈平安不是凡人？
难道说……？
李世民接着道：“你可知道，为父后来清退了王志宁等人，不让他们继续教导你，而是只以魏徵、房玄龄、长孙无忌三人教你，然后又把你带在身边，教你如何治国理政，甚至是让你监国，这都是谁的谏言？”
李承乾直接回道：“父皇，是陈平安呼？”
李世民点了点头。
“然也，就是陈平安。”
“这个谏言，在贞观元年，在为父重用他之后，就由他之口，质问我。”
“这史上可有四十年之太子呼？”
“为父愣住了。”
“同时，也悟了。”
李承乾愣神儿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我说怎么后来父皇直接清退了王志宁等人，也把那些为了名声而喜欢直谏、死谏的大学士也给清退了。
只留下了房玄龄、魏徵、长孙无忌三位重臣为太子少师，教导他世间大道、圣人学问呢。
原来是陈平安的建言啊！
李承乾的心中对于陈平安又感觉到亲近几分。
李世民直接给李承乾倒了一杯茶，让他清清神。
“当初，陈平安就直接列举了史上的诸多太子，以及这皇位更替之事。”
“他说，再大的功绩，不如培养出来一位能守住这大唐基业，甚至是还能一如为父这般可文治武功、励精图治的储君。”
“古往今来，太子顺利登基大典，并且有所功绩者，少之又少。”
“看似那般，最后也会有皇子接手，甚至是出现了文景二帝这样的帝王。”
“可是，这种皇权传承之法，是在赌。”
“压上了江山社稷，赌皇子之中能否有明君之人。”
“不仅如此，这般长久以往，必定会如汉、隋，一世辉煌之后，再难中兴。”
陈平安给李世民讲述道理。
现在，李世民给李承乾讲述道理。
好让李承乾明白，为何要让他监国，也要让他明白，自己这监国之权，可不是为了让他逍遥快活的。
李承乾听了李世民的话，不免点点头，觉得也很有道理。
他为太子，也算是感同身受了吧。
李世民继续道：“朕之所以只留下了魏徵、房玄龄、长孙无忌为你的老师，你可明白其中之意？”
李承乾想了想，回道：“魏公刚正不阿，房公运筹帷幄、智谋无双，长孙公聪明鉴悟，雅有武略。”
李世民摇了摇头，说道：“你说的也算一点，不过，为父真正的用意，在于魏徵老谋深算、机智过人，他很清楚我想要他如何教导你，又该教出来一位什么样的大唐储君。”
“这世上，若论做人，没有人能比得过魏徵。”
“你虽为大唐的皇太子，可你终究也是一个人，要学会做人的道理。”
“只有当你学会了做人，你才能学会如何做太子，学会了怎么做太子，才会学会怎么做帝王。”
“这是一个徐徐渐进的过程。”
李承乾又一次瞪大了双眼。
他是第一次听到李世民给他讲述着其中的深意。
这要是不讲明白。
他可能很难悟出来了。
“儿臣感谢父皇教诲，若是父皇今夜不言明，儿臣可能一辈子都不明白父皇用心良苦。”
李世民温和地说道：“你是我李世民的儿子。”
“不会差的！”
李承乾敬佩地问道：“父皇，那房公呢？”
李世民回道：“房谋杜断，此乃佳话，若是克明还在，他也当的起你的老师。”
“房玄龄智谋无双，为帝者，当谋人、谋事、谋国！”
“故此，为父才会选择了让房玄龄为你的老师，教你如何下棋。”
“而这天下就是一盘棋，众生就是棋子，执棋人很多，但是相对来说，所有人又都是为父的棋子。”
李世民说到这里，认真地看着李承乾，缓缓地说道：“你也一样。”
“你也是为父的棋子，同时，这天下所有人，也都是你的棋子！”
李承乾沉思了好一会儿。
才算是明白了李世民这番话的意思。
天下为棋盘，众生为棋子。
而上位者便是执棋人。
任何人都可以为执棋人，不过，他们手中的棋子多少是有差别的。
而站在最高处的执棋人，便是这天下之主、人间帝王！
李世民等了好一会儿。
直到李承乾伸手，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才问道。
“可明白了？”
李承乾连忙道：“回父皇，明白了。”
李世民这才点头，继续道：“至于为何要让长孙无忌来教导你，是因为他是你的舅舅。”
而这一言，又让李承乾愣了一下。
“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那这长孙无忌也不例外。”
“他是你的舅舅，却也应该是你的棋子。”
“为父让长孙无忌来教导你，是因为他是你的舅舅，那么，他对你便是除了为父、你的母后、长乐等之外，对你最亲最近的人。”
“他会用心教导你，希望你可以成为合格的大唐储君，以及合格的君王。”
“不仅如此，再往后，也会用心帮你、保你。”
“毕竟，他是你的舅舅，也是你的老师，为父已经把他绑在了你这条船上。”
“他就只能是辅佐你。”
“不然，就是鱼死网破！”
李承乾直接迷糊了。
他是真的不太明白，李世民这番话的意思了。
既然长孙无忌是他的舅舅，也是他最亲最近的人，会用心教导他。
为何，又说什么吧长孙无忌绑在了他这条船上呢？
还鱼死网破？！
有那么严重吗？
李世民看着有一些迷茫的李承乾，轻声道：“为父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你太小看你这位舅舅了。”
“他为的可不仅仅是这李唐，更是为了长孙家啊！”
“想当年，长孙晟何等人物？”
“想当年，北魏上党文宣王长孙稚、北周开府仪同三司长孙兕、隋朝仪同三司右骁卫大将军长孙晟，长孙家显赫之世家，却在隋朝之后，差一点儿落魄为普通之家。”
“长孙无忌为长孙晟之子，肩上扛着的可不是李唐，而是长孙家！”
李承乾是第一次听到李世民这么评价长孙无忌。
原本，他以为长孙无忌是一位好舅舅，也是父皇身边的肱股之臣，对大唐忠心耿耿，绝对是忠贞不二。
没有想到，父皇竟然是这般评价长孙无忌的。
这太让他震惊了。
可以说，已经算是要刷新他的三观了。
舅舅……是这样的人嘛？
李世民要是没有看史册，自然也不会相信长孙无忌在史册上的所作所为。
以前，在他的心中，长孙无忌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在战场上，是可以把后背交给他的人。
然而，看了那史册之后，他对长孙无忌失望了。
李世民伸手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安慰了一下。
他知道，说出这番话，会让李承乾觉得不可思议，长孙无忌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人。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李世民也不是看了陈平安所写史册，就完全相信了。
帝王本就是生性多疑的。
他也是根据长孙无忌的一些现实中的所作所为，慢慢地发现出来的。
当然，也可以说，还是史册让李世民先入为主了。
所以也就无限放大了长孙无忌的所作所为，然后觉得他就是这样的人。
李世民杀伐果断，自有自己的一个衡量准则。
长孙无忌确实是史册上所写那般，以长孙家为重，颇有一些贪恋权柄。
不过，他并不是那种野心非常大，要直接坐在那个位置上。
真要论权谋，史册上的那个李治，根本就不是长孙无忌的对手。
只能说，长孙无忌最后还是顾大局，没有鱼死网破、同归于寂的想法。
不然，大唐在李治的手中，必定会被倾覆。
李承乾有一些恍惚道：“舅舅他……。”
李世民轻声道：“为父刚刚有言，你也是执棋人，这天下众生都是你的棋子，也包括长孙无忌。”
“所以，你也要记住，他先是长孙无忌，然后才是你的舅舅！”
李承乾看着李世民那严肃的眼神，只能是点了点头，铭记在心。
也已经深了。
李世民挥挥手，说道：“回去吧。”
“多看、多想。”
“每个人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到的答案也会不同。”
“你且记住，人是会变的。”
“就算是为父，说不得等老了，就会容易犯糊涂，也是会变的。”
“所以唯有你自己成为参天大树，无人能够撼动你。”
“那时候，你才算是真正的强大起来了。”
李承乾行叉手礼道：“多谢父皇教诲，儿臣必定铭记在心！”
……
陈平安也在教导着陈云烨。
已经八岁了。
读书识字基本上没有问题，还能写的一手好字。
陈平安所写的毛笔字，一开始，可以说中规中矩，而如今，也颇有笔锋。
他找来了不少字帖，甚至是还有一些名人的真迹。
毕竟，这时候还是很好弄到手的。
什么王羲之、王献之、欧阳询、虞世南、薛稷等人，也都能找到。
最后，陈云烨选择了欧阳询的字帖。
前世的八岁孩童要学那些知识点？
陈平安也是检索了自己二年级的记忆，然后慢慢地找寻，最后还真的记得大部分。
基础运算、图形与几何、面积与周长、初步乘法、数量关系、角的进一步认识、初步除法、图形的变换、混合运算、质量单位这些都是二年级要学的数学内容。
同时，还有自然科学、音乐、美术、体育等。
对于小陈云烨来说，首先就是文韬，这个还是以陈平安讲述的史记为主，再加上一些浅显的道理。
然后就是数学、自然科学、物理基础知识为主要学科了。
每天也有放松的时候，带着陈云烨、陈云菱二人一起采采风、画个山水画什么的。
锻炼身体也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陈平安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比前世还要强壮，九年了，也就几次不痛不痒的小病，感觉自己的身体应该是被那青铜门加强了，但是这锻炼身体还是依然坚持着。
毕竟，他的身体强壮，敬晓月、吴依依、陈云烨、陈云菱等人的身子骨没有被青铜门加强啊！
他们需要锻炼。
“面积和周长算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却能够形容同一个物体。”
“比如我们家的宅院，东西南北四面墙，围起来就是这宅院的周长。”
“这个周长也是我们绕着四面墙走一圈的路程，是长和短。”
“而面积就是这整个宅院有多大……。”
面积和周长所用到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将作监的那些工匠学了之后，对于如何造船，也有了更多更好更先进的想法。
以前，他们也不是不明白这两个概念，也不是不会算。
但是陈平安讲述之后，他们对于这两个概念的理解也就更深刻，更加系统化和数据化。
这就是陈平安为何要教他们数学的原因。
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
而数学是创造灵感的源泉。
“阿耶，我学会了，我算出我的卧房的面积和周长啦！”陈云烨扬起手中的纸张，高兴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