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上海租界,一座小型军用机场。
一架隶属于欧亚航空公司、满载着十八名乘客与三名机组人员的容克斯JU52型客机飞快滑过机场跑道。
不多时,飞机便直冲天际,并迅速与夜空融为一体,不见了踪迹。
不过欧亚航空在机场的地面负责人却清楚,这架飞机是飞往重庆的。
诚然,此刻的上海几乎全境沦陷,且又被日本人牢牢掌控着制空权,以至于就连一些老牌帝国主义强国的飞机,想要在上海自由起落,都变得困难重重。
但这其中却不包括代表着德意志第三帝国的欧亚航空。
作为轴心国的核心成员,德意志和日本的友谊,就算只是利益苟合下的产物,但也并非全是摆设,至少在它们真正撕破脸皮之前,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而欧亚航空作为德国早年布局远东的一枚棋子,可是拥有着至少三分之一的德国血统,所以当其他航空公司因为战争而不得不陷入停摆的时候,欧亚航空却几乎不受任何影响,反而还隐约透露出几分想要借势扩张的味道,意图借助战争所带来的特殊机遇,扩张航空版图,大发战争横财。
容克斯JU52型客机便是在这种背景下起飞的。
随着飞机高度不断爬升,受到的气流干扰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小,原本颠簸不停的机舱总算迎来了平静,这让不少第一次乘坐飞机的乘客原本吓得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
“哎呀妈呀,这飞机也太吓人了吧,我感觉我差点儿魂都要颠没啦。”
机舱内,一名道士打扮的年轻人夸张地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嚷嚷道。
“嘻嘻嘻……”
小道士浮夸的肢体动作和表情,登时引得路过的空姐忍俊不禁。
“先生,刚才的颠簸是正常现象呢,请您不用担心。如果您仍旧感到心慌意乱的话,我给您倒一杯威士忌压压惊,您看可以吗?”
飞机进入平稳飞行后,空姐当即进入状态,推着餐车开始给有需要的乘客提供餐饮服务,小道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固然好笑,但本着职业操守,空姐还是忍住笑意,并立刻上前嘘寒问暖起来。
“我,我没,没事,不,不担心,可以,都可以,可以的。”
何安下何时被异性如此温柔的对待过?尤其还是一个集知性、优雅和美貌于一身的女子呢?
在何安下单调的记忆里,师娘玉珍或许就已经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了吧?
尽管自发现师娘与人私通后,玉珍原本在他心中光辉夺目的形象便已经轰然坍塌,但不能否认的是,对方依旧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但这一固有印象,在见到空姐的第一刹那便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这倒也不怪何安下没见过世面。
要知道,这里可是民国,而不是拿出手机就能刷到无数美女的现代社会啊!
就算是被互联网一次次拔高审美上限、理论上应该对美色抗性极高的宅男们,真要在现实中被美女主动关心,必然也会手足无措的吧?
那就更别提何安下这个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山上度过的小道士了。
再者,玉珍美则美矣,但实则也不过就是一乡野村妇,又如何能和这个时代的空姐相提并论呢?
可千万不要小瞧民国时期的空姐。
如果说,现代社会选拔空姐只需百里挑一,乃至十里挑一,便可轻易满足用人需求的话,那么在民国时空,选拔空姐就需要万里挑一,乃至十万里挑一!
这绝非夸大其词!
以欧亚航空公司为例,1937年,该公司首次招收空姐,其极为苛刻的招聘条件就被当时的《申报》记载了下来:年龄20一25岁之间、体貌端正、www.youxs.org、体重40一59公斤,能讲国语、粤语、英语,并能读写中英文字。
事实上,以上条件,别说放在教育事业极端落后、几乎90%以上的人都是文盲的民国,即便放在几乎实现了全民教育的今天,也依旧只高不低。
至少,光是精通三门语言这一项,就足以将现代很多航空学院的准空姐们都拦在门外。
这也直接导致了欧亚航空直到1938年1月,才好不容易招到6名符合招聘要求的空中小姐。
不难想象,就是这6名空姐,也必定是欧亚航空再三妥协之后的结果。
也不想想,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普通人家的女子上哪有机会接受文化教育啊?
去看看那些女子学校,又有多少是平民家的女子的?
别说精通三门语言,能看懂中文就算是不错的了。
真要按照原先的标准招人,恐怕也只有那些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才能符合要求了。
可既然是大家闺秀,又如何能轻易抛头露面?
虽说现在已经是民国了,但是在上流社会眼中,空姐与舞女几乎可划等号,属于勾栏卖笑、以色娱人的下贱营生,哪家名门闺秀脸都不要了,去给欧亚航空当小姐?
当然了,欧亚航空即便再缺人,也不可能无底线、无原则的放低招聘门槛,就算招聘的空姐达不到精通三门语言的程度,起码也得是出自四大名校的高知分子。
因为空姐在录取后,还将面临较大的培训压力。
在规定的两个月的训练期内,她们不仅要习读世界航空史、中航公司的历史、组织和路线,还要熟记中国地理、海关及移民政策,包括但不限于学习救护知识、服务规则,熟识飞机设备构造和应用方法等内容。
繁重的培训任务和空前的学习压力简直不亚于今天的高考冲刺。
所以在当时,空姐绝对是一个对学习要求非常高的职业。
毕竟,那个年代是没有航空学院这个说法的,所有的科目学习都将压缩在集训的两个月内完成,这要是没点学习底子,那是说什么都完成不了的。
简而言之,民国的空姐虽然在大家闺秀眼中或许上不了什么台面,但实际上,她们也并非就像那些所谓的上流人士想象的那般不堪。
至少在普通人眼中,这些肤白貌美大长腿、说话还好听的小姐姐,其实已经与女神无异了。
何安下的失态,也恰恰印证了这一点。
“那您请慢用。”
空姐给何安下倒了一杯威士忌并递给他后,转身便打算继续服务其他乘客去了。
至于何安下在她面前所表现出来的局促,她早已司空见惯。
以她的容貌,再加上空姐前卫的着装,除非面对的是那些情场老手,否则即便在她面前表现的异常镇定,那大概率也是装的。
“小,小姐,你,你可以帮,帮我,把,把窗户,打,打开,开透,透,透气吗?我,我有点闷,有,有点喘,喘不过气来了。”
然而,就在空姐推着餐车打算离开时,何安下又开口了,但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感到啼笑皆非。
空姐到底是经过专业培训的,强忍着笑意,没有当场笑出来,虽然她也忍得很辛苦,但秉持着职业精神,她还是认真地解释道:“很抱歉,先生,机舱是全封闭的,所以窗户是无法打开的,请您多忍耐一会,等飞机降落了,您就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那,那就让飞机暂停一下吧,我,我现在就要下去呼吸新鲜空气了,我已经等不及了,等我缓口气再上来吧。”
“先生,您说笑了,飞机是无法在空中暂停的,您只有等到了目的地才能下机呢。”
空姐礼貌性地回复着,虽然面上依旧保持着微笑,但眼底的笑意却渐渐消失了,原因无它,何安下装傻充愣的行为让她觉得有被冒犯到。
因为能在飞机上问出这么智障问题的人,要么真的是个傻子,要么干脆就是在戏耍她!
何安下虽然看着虎是虎了点,可要说他是个傻子,空姐是说什么都不信的。
这年头能坐飞机的可都是非富即贵,傻子是登不了机的。
当然,也不排除对方就是故意这么说想吸引她的注意,但空姐只想说,这样的搭讪方式真的很蠢,而且非常惹人生厌!
那么何安下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他也不过就是想和空姐多说几句话,多相处一会罢了,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才出此下策,要是知道自己愚蠢的行为非但没给自己加分,反而徒惹人生厌的话,恐怕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先生,您要是没别的事了的话,那我就先去服务其他乘客了哦。”
事实证明,就算你想搭讪女孩也千万不要尬聊,因为效果真的可能会适得其反,本来空姐对何安下就算谈不上什么好感,但起码也不算讨厌。
现在嘛,却是觉得此人油腔滑调,不像好人。
也难怪,整架飞机上就她一名空姐,一个人要围着十多个人转,压力和责任可想而知,这种时候,不给她添乱的乘客才是好乘客。
像何安下这种喜欢无事生非的乘客,则是她从业以来最为憎恶的类型,要不是碍于身份,她恨不得上去就给他两耳刮子,哪还能给他什么好脸色呢?
“等,等等!”
就在空姐推着餐车再度打算离去时,没成想,才刚刚转身,何安下竟又叫住了她。
“先生,您还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空姐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这才转过身,强忍着愠怒道。
何安下嘿嘿一笑,一口就将手中的威士忌仰头而尽,然后又将酒杯递还了过去:“酒喝完了。”
“那我再给您倒一杯白兰地吧,相信它会让您平静下来的。”
空姐一边露出程式化的微笑,另一边却是挑选了一个最大号的酒杯,给何安下满满的倒上了一大杯白兰地后,这才递给他道:“先生,您请慢用。”
看着满满一大杯白兰地,何安下不知轻重地又想故技重施,殊不知白兰地可是高烈度的蒸馏酒,正常人在饮用前都需要事先将其稀释勾兑后方可正常饮用。
不止是白兰地,威士忌的度数同样不低。
何安下先前之所以能够一饮而尽,是因为那杯威士忌被空姐兑入了水和果汁原浆,使得酒的口感不仅变得绵软可口,还带着股子酸酸甜甜的味道,何安下一口饮尽,非但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有些意犹未尽。
故而,他想通过自己的方式多挽留一会空姐是真,想再来一杯也是真的。
可怎料空姐此时对他的观感可谓十分恶劣,为他“精心”准备的白兰地更是原汁原味,不曾动过一点“手脚”。
所以,当何安下猛不丁地将白兰地一口灌下时,几乎就在下一瞬间,高烈度的蒸馏酒就在他的胸腔中产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
何安下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就要张口将胸腹的那团火焰喷出。
但一想到这般狼狈不堪若是落在空姐眼中,恐怕会对自己“光辉伟岸”的高大形象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于是当即运起内功,愣是将自己的生理反应又给硬生生地给逼迫了回去。
但毫无疑问,这种反生理反应行为,对身体造成的不适也是呈倍数增加的,饶是何安下内功深厚,这一番操作也是把自己折腾的不轻,胃中更是翻江倒海,随时可能反流。
何安下不敢马虎,再也顾不得其它,当即一声不吭地坐回座位默默调息起来。
空姐见状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她也是见何安下太过孟浪,这才打算让其不大不小的出个洋相,好叫他知难而退而已,却并不想弄出太大动静,乃至于影响到其他乘客。
可谁曾想,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超过70度的原浆白兰地,他竟然喝水一般说灌就灌,关键他还真的灌进去了!
要知道,像这种烈度的蒸馏酒,就算是资深酒鬼,也得小饮慢酌。
换作是普通人,只怕刚入口立马就要呲出去了,哪可能像他这般生吞牛饮,当真不要命了?
别说高度烈酒,就算是烈度一般的普通白酒,喝多了也是有可能出人命的,即便是喝出胃出血,胃穿孔之类的,那也够吓人的了。
所以空姐上一刻刚松口气,下一刻就立马提心吊胆起来。
毕竟现在可是在飞机上,乘客一旦突发意外,是没办法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的,真要闹出什么事来,她作为始作俑者,必然难辞其咎。
联想到这些乘客非同小可的身份,空姐就更慌了,不敢想象万一事态恶化,她将承担多么严重的后果?
那将极有可能是她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当场狠扇自己两个耳光:自己这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竟然不知所谓的想要给自己的客人一个下马威?
她是什么身份?别人又是什么身份?
“stewardess(空姐)!stewardess!(空姐)”
就在空姐看着面露痛苦之色的何安下陷入自责、懊悔、恐慌等负面情绪而不能自拔的时候,一道清朗透彻的嗓音却是猛然将她拉回了现实。
“啊,我在,我在。”空姐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后立即应道。
声音是从前舱传来的,能坐在前排的客人,身份更是贵重无比,空姐不敢怠慢,说了声抱歉后,便急匆匆赶往前舱了。
三四十年代的客机,空间狭小,纵是像Ju52这种一开始就定位为纯货机的机型,空间和载荷仍旧十分有限,与后世动辄载客二三百人的大型客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以Ju52为例,在预留完必要的过道空间后,机舱两侧也就只够设置一列单人真皮座椅了,也就是说,每排座椅有且仅能容纳2名乘客乘坐。
不过机舱的容客率虽然不高,但乘客的活动空间并没有受到挤压。
相反,宽敞的真皮座椅在给乘客带来极佳乘坐体验的同时,也拓宽了乘客的私密空间,最大程度上缓解了乘客的旅途疲劳。
也正是因为机舱不大,所以空姐很快就来到了前舱,对声音的主人躬身道:“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给我来一瓶可乐吧。”
“好的,先生。”
空姐麻利的拿出一瓶可乐,用开瓶器将可乐的瓶盖起开后,这才递了过去。
这时期可乐虽然早就发明了,但易拉罐还没出世,可乐都是由玻璃瓶盛装的。
“给隔壁的小姐也来一瓶吧。”
江浩然瞥了一眼女童模样的小司藤,却见她闭着双眼,好似睡着了一般,但江浩然知道,她并没有。
“好的。”
空姐恭敬地应了一声,手里也没闲着,不但帮司藤起开了瓶盖,还贴心地将一根吸管插了进去。
江浩然冲司藤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瓶,“喝点东西吧?”
众所周知,司藤是不用吃东西的,自然也用不着喝水。
不过不用吃喝不代表就不吃不喝了。
司藤融入人类社会那么多年,对人类美食可谓情有独钟,不过她毕竟是妖,一向深居简出,倒是很少有机会能一饱口福。
原本在唐公馆中她倒是有机会能好好享受一番,但是很可惜,在唐公馆的那段日子里,她大多数时间都处于闭关状态。
如果不是为了江浩然,相信她现在仍旧处于闭关之中。
“果然不出所料,那股邪恶的气息又逼近了。”
司藤适时睁开了双眼,顺手接过可乐,随意吮吸了一口,紧接着眸光一亮,不吝赞赏道:“好喝!”
“飞机上还有不少好喝的,待会可以让空姐一一为你调制。”
“好呀。”
司藤突然间变得有些雀跃,这一刻,倒是真的像个孩子。
诚然,她现在就是一副小女孩的形态,但应该没人真的拿她当孩子看待吧?
不过,她可爱俏皮的一面通常也只在江浩然面前展露。
外人面前,她依旧是一副冷冷酷酷的模样,可这幅表情搭配上她那粉雕玉琢的面容,却是凸显地她更加可爱了。
其实,她之所以总爱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高冷模样,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过去受到过太多伤害了吧?
丘山、邵琰宽,包括与她一体共生的白英,都给她造成过不可弥合的心灵创伤,都让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切肤之痛,剜心之苦。
而就在她对未来已经完全不抱希望,打算得过且过的时候,江浩然出现了,仿佛踩着五彩祥云,从天而降,不仅为她带来了全新的希望,更是让她一举重获新生。
所以当她涅槃归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与过去彻底划清界限,她是司藤,却又不再是过去那个司藤,过去的一切从现在开始和她再无关联。
她愿意放下过去那些恩怨情仇,只要他们别再来打扰自己!
重活一世,她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又有什么不能放下的?
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跟随在江浩然身边,不仅仅是为了践行百年之约,也是因为这个男人,带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是真的不想再流浪了!
江浩然是明显能察觉到司藤重生之后的变化的,但他也只当这是信任建立后所产生的自然变化。
再加上对方现在就是一副人类小女孩的模样,都说相由心生,心态心理上有所变化也是再正常不过。
江浩然会心一笑,随即挥了挥手示意空姐退下去,接下来的谈话可不是她能听的,但他也没忘记唤她过来的目的:“哦,对了,替我照顾好后面那位先生,他很有可能是你未来的夫君哦。”
说完也不理会空姐茫然错愕的眼神,再次挥了挥手:“好了,你先下去吧。”
“啊,好,好的,先生。”
空姐仍然有些不知所措,但此时也来不及多想,着急忙慌地行了个礼便匆匆退下去了。
“哥哥还真是好雅致呢,但是如果乱点鸳鸯谱的话,我想月老非但不会感激你,反而只会怪你多管闲事哦?”
小司藤一脸玩味之色的看着江浩然,明显是话里有话。
江浩然扫了一眼空姐的背影,意味深长一笑,道:“不试试,又怎知他们不是正缘呢?”
“怕就怕,这又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呐。”小司藤想到了过去的自己,又想到了白英,颇有些感慨万千道。
“孤鸾犯日本无儿,一见官星得子奇,运遇旺乡名姐妹,临风惆怅绿楼时。”江浩然见状,则是神秘一笑,然后高深莫测道:“孽不孽缘的我不知道,但此女命犯孤星,同样也是孤辰寡宿之命局。
所谓‘命值孤鸾,独枕早孀’,似这等孤鸾煞星,普通人若是与之结为连理,只怕无福消受,难逃伤病死之结局,如此倒不如与天煞孤星凑成一对,待到大运流年,运行旺处之时,或能逆天改命,也未尝可知。”
……
法租界,唐公馆。
相比过去门庭若市的风光和喧嚣,此刻,这里却是万籁俱静,一片寂寥,处处都透着股子萧瑟凋敝的味道。
事实上,这里确实早已人去楼空。
整座公馆之中,除了门房还留下了俩老人作为留守外,其余人等要么被唐天祥就地遣散,要么就被其提前安排去了重庆,能和他一起上飞机的,除了他的家眷和心腹,便俱都是公馆之中的重要人物。
不过唐天祥虽然走了,但公馆却早就被他高价出手,相信用不了多久,只等良辰吉日一到,新主人乔迁入居后,这里很快又将变得人声鼎沸起来,然后继续作为武康路的中心,延续着它往日的荣光。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至少当前,在失去了人气后,唐公馆确实变得有些萧索,尤其在这春寒料峭的季节,格外让人感到凄凉,其间幽深僻静的院落,也更加变得人迹罕至,就连两个肩负巡夜任务的门房也都蜷缩在被窝里,不愿在这寒风刺骨的深夜出门挨冻。
但偏偏就是在这样一个连狗都不愿多吠两声的寒夜里,一道刺目的红光乍然而现,几乎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着唐公馆一号别墅的方向径直飞去。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红光便已经来到一号别墅遗址的上空,在足足盘旋了几圈后,这才缓缓降落。
而随着红光散去,一道娇俏婀娜的身影终于显现了出来,赫然是一名身穿红色斗篷,美丽的不可方物的妙龄少女!
“哼,算你们跑得快,不过要是以为这样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那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少女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冽,“倘若这股至精至纯的生命精气能被我尽数吸收,想必定能助我勘破生死玄关,尽性至命,一举突破那不可思议的无上境界!
如今我‘堕魔劫’与‘杀身劫’均已渡过,只要修得先天真一之气,筑得先天无垢法身,便可扭气机于后天中返先天,还我未生身以前面目。
既返成先天,从此再立鼎炉,别置钳锤,用无为逆运之道,颠倒乾坤,乾逆退而坤顺生,借阴以全阳,温之养之,用天然真火烹炼,消尽一身后天阴浊之气,锻成一个金刚不坏之物,可亘渡天雷之劫!
一俟功成,则可窃阴阳,夺造化,转乾坤,死里逃生!
从此前路无阻,大道可期矣!”
言罢,少女也不再停留,掐诀结印,当即就要役使纸人飞遁离去。
然而就在这时,园林中突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少女闻声美眸一寒,随即厉声娇喝道:“是谁鬼鬼祟祟的躲在那里,给我滚出来!”
与此同时,但见她手诀一变,口中念念有词,道:“天法令,地法令,不得有违吾法令!剪纸成兵,听我号令,去!”
说来话长,实则这番变化却只在一瞬之间,随着少女剑指一挥,两枚纸人发出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诡笑声,然后径直朝着园林直扑而去。
“哼!米粒之珠也敢放光华?看我破你妖术!”
少女这边雷霆出击,林中之人那里也同样不甘示弱,其双手合十,迅速打出一套法诀,而随着术法发动,林间草木立刻疯狂滋长,顷刻间就化作无数荆棘向着两枚纸人侵袭而去。
纸人的速度很快,身形也异常灵活,但是在荆棘无差别的覆盖攻击下根本就闪无可闪、避无可避,即便有法术加持,使得其通体坚硬无比,但是在荆棘的席卷下还是显得脆弱不堪,不过才稍稍僵持了片刻,便俱都被撕成碎片。
纸人一碎,被封印其中的亡魂当即四下逃窜,林中之人倒是没有趁势追击,这些孤魂野鬼被人抓来封印在纸人内就已经够惨的了,要是再被他打的魂飞魄散,那未免也残忍了些。
况且真要这么做的话,不但有干天和,还有损阴德,不利日后修行,所以断没有再出手的道理。
不过林中人有心放过这些亡魂,少女却是不会,看着仓皇出逃的两条亡魂,少女冷冷一笑,遂即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抛向空中,双手合十,掐诀念咒道:“庚金为器,丁火为神,镜纳万方,拘魂锁魄!摄!”
随着少女几道灵诀打出,原本还在空中滴溜溜乱转的铜镜立刻光华大作,一蓬朦朦的清光从镜面射出,当即罩得两条亡魂动弹不得,而等到清光逐渐收敛,两道亡魂已然尽数被摄入镜中。
“收!”
少女口吐真言,铜镜登时化作一道流光,复又回到她的手中。
林中之人倒是没有趁机再发起攻势,事实上,修炼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的人物,早就可以做到一心二用,甚至一心多用。
除非双方修为差距过大,否则,轻易是不会被人打乱阵脚的。
这也是少女明明强敌在侧,却依旧有恃无恐地选择先收拾两个不听话的亡魂的主要原因,因为实力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倒是件好宝贝,可惜跟错了主人。”
林中之人此时干脆从园林中走了出来,没有了林荫遮翳,皎洁的月光再也毫无滞阻的洒落在他的身上,将其面容照了个通透!
如果有认识他的人在现场,怕不是连眼珠子都要当场瞪出来:“这不是车夫贾三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真正令人惊诧的还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鬼神莫测的手段!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过这个问题可以暂且搁置一边,因为相比贾三,少女的身份难道不更值得探究么?
事实上,这也是贾三留守在此的真正用意所在!可谁曾想,双方还未照面就大打出手,倘若不是贾三还算有几分手段,这会怕不是已经横死当场了!
不过饶是他余怒未消,却也没了继续打下去的想法,甚至不出意料的话,少女应该也是一样的想法。
这是强者与强者间的固有默契。
别忘了,如今可是末法时代。
每天辛辛苦苦打坐积攒的那点灵气,别说用来战斗,就连维持日常修炼都尤嫌不够,又怎么可能奢侈到消耗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战斗上?
换而言之,在彼此双方没有深仇大恨的前提下,修士之间是不会轻启战端的。
当然,要是双方实力过于悬殊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碾死一只蚂蚁是费不了什么力气的,不是么?
所以,少女先前的手段既是试探,却也是杀招,就看谁碰上了。
但无论是谁,如果能接下她这一招,那她大概率也不会再继续出手,可要是接不下,死了,那不好意思,你就自认倒霉吧。
而贾三看似在刚才的战斗中明显占据了上风,但实际上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少女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再打下去对谁都没好处,还不如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不过罢战归罢战,却不意味着刚才就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少女一出手就要致人死地的霸道和狠辣,可是让贾三极为恼火,似这般不按常理出牌,杀人只凭个人喜怒的魔道作风,别说正道之士不能容忍,恐怕就连一般的邪道人士都会将其视作虎狼,不肯与之为伍。
因为别人杀人需要理由,她不需要。
即便上一刻与她还互为队友,下一刻她也有可能莫名其妙的将你杀死!
就问你怕不怕?
贾三倒是不怕,却也心有余悸,故而在面对这个行为乖张、迹类疯迷的女魔头时,心中也是打起了十二万分小心,生怕对方暴起伤人,着了她的道。
不过任是心中再如何小心,嘴上却是不能有半分示弱:“似你这般魔道行径,宝贝跟了你也不过是沦为一件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器具,日后少不了还要经历诸多劫数,落得个器毁灵散的结局,倒不如重新为它择一缘主,说不得后世还能流传一段佳话。”
“你在说什么疯话?”
少女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向贾三道:“你倒不如说让我奉你为主,然后乖乖把宝贝献给你?”
“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少女话音倏地一转,语气无比森寒的道:“你这是欺我施不动法了,还是毁了我两枚纸人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少女俏脸含霜道:“妖藤!你当真以为我看不破你的真身么?你以为附身人类躯壳,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么!
别说你跑到千里之外,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你信不信,我依旧有的是办法找到你,将你擒拿炼化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贾三闻言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声线也渐渐由略微粗犷的中年音变化为了一个优雅知性的女子声音:“你果然不简单呢,这可不像是个年轻人该有的道行啊?
让我猜猜看,这具年轻的躯壳之中到底居住着一个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呢?”
“老怪物?你说我是老怪物?呵呵,有意思,真有意思!”
少女怒极反笑道:“要说怪物,你们这些妖物才是真正的怪物吧?
不过呢,我也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除妖卫道的卫道士了,倒是没兴趣对你们喊打喊杀,杀一个人憎鬼厌的怪物,呵呵,我还嫌脏了自己的手呢。
所以呢,识趣的,就给我主动把宝物交出来,天地重宝,当有德者居之,这不是你们妖族可以染指的,知道么?
只要你肯老老实实的交出宝物,我呢,自然也不会与你为难,可你若是不识抬举,非要试试我手段的话,那我也不介意抽出你的妖魄,炼化你的元神,为我帐下多添一员灵将!”
“哼哼,还真是好大的口气啊,倒是不怕风大闪到了舌头。”
优雅女声显然也有些怒了:“想我司藤纵横这么多年,倒也并非没有遇见过狂妄的,但是这些人呢,要么,中了我的藤杀,被折磨的生不如死,要么,被我汲取了精气,化为了奉养我的养料,你觉得,你又会是哪一种呢?”
“这么说,你是要逼我动手咯?”
少女双目泛出红光,显然已经有些不耐:“这些年,你之所以能够纵横睥睨,我看倒不是因为你法力高强,而是根本就没遇到厉害人物。
也对,末法时代,那些老家伙们都躲在洞天福地闭死关呢,否则,又哪里轮到你个小妖精称王称霸呢?
不过呢,你也确实有几分道行,但是,如果错把运气当成实力,那就是自领取死之道了。”
“哈哈哈哈!”
司藤再次大笑:“这些话呢,如果是符箓三宗,亦或是悬门之中其他名川大山中的大派真人或者宗门宿老来说,倒也还算恰如其分,我司藤呢,势单力薄,迫于压力,今日说不得还真就退让了。
可你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口出狂言,威胁于我?”
“我算什么东西?咯咯咯咯……”
少女好似听到这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一时间竟笑得花枝乱颤,简直都快难以自持,直至笑得快喘不过气了,这才渐渐收敛笑意清清冷冷地道:“看来,我确实被封印的太久了,以至于久到就连一个小妖怪都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也好,那今日我便用你的妖血来祭奠我那逝去的威名吧,也顺便向这个世界正式宣告,我回来了。”
言罢,少女眼中红芒大炽,一股无形的力量更是托着她缓缓向空中升去,伴随着她掐诀施咒,无数纸人瞬间从她身后冲天而起,刹那间就布满了整个夜空:
“我手下从来不死糊涂之鬼,你不是问我是什么东西吗!
那我现在便告诉你我的来历,好叫你死个明白,也是要教你知道,死在我手中并不算辱没了你。”
说到这里,少女的俏脸上浮现出一抹傲然之色:“我本是青云观门下弟子,青云观虽然比不上那些传承数千年的上古教派,但传承至今也已满八百之数,历史上,更是出现过好几位仙人祖师。
如今它固然是没落了,可如果不是因为末法时代的缘故,谁敢说它不能重现巅峰时期的辉煌呢?
事实上,青云观本该在我的手中发扬光大,只可惜,我那顽固不化的掌门师兄根本不听我的好言相劝,最后更是以我修炼邪术为由,将我逐出了青云观。
短短一夜之间,我便从高高在上、备受人敬仰的青云观长老,沦落为不受人待见、唯恐避之不及的青云观弃徒,就问你可笑不可笑?
试问,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活下去、活下去,仅此而已啊!
难道想活着也有错?
如果一百年前,青云观门下弟子每个人都能修炼我留下的长生秘术,那今天的青云观又该有多么强大?
就算依旧比不过符箓三宗的底蕴,但起码也能成为道门之中的翘楚,何至于像今日这般大猫小猫三两只,连个能拿得出手的弟子都没有?
师兄啊师兄,到底还是你错了,你太在意那些凡人蝼蚁的生死了。
殊不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我们这些求仙问道的,终极目标不就是白日飞升,羽化而登仙么?
只要能成仙,死几个凡人算什么,他们的灵魂能被我吸收炼化,那是他们的福分和造化!
可师兄你为什么就那么死脑筋、不听劝呢?修仙修仙,修的不就是一个长生久视,不死不灭吗?
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我也被你们封印了一百多年,可我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而你和观中的其他长老们又去了哪里呢?
事到如今,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吗?”
说到最后,少女呢喃着,似乎陷入了无边的回忆之中,就连杀意都消退了不少。
“你师兄要是知道你竟然还活着,一定很后悔当初为什么只是将你封印,而不是镇杀了你。”
但司藤却偏偏在这时火上浇油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妖,可在我看来,你比妖更像妖,不,你连妖都不如!
至少我们妖敢做敢当、爱憎分明!而你呢?只会用你那满嘴荒诞不羁的歪理邪说,来粉饰你极度虚伪、自私和残忍的内心!
但你可知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你以为你滥杀无辜不用遭报应的吗?你以为你食人生魂,夺人庐舍不用付出代价的吗?
你应当感谢你的师兄,如不是他亲自带人将你镇压,你以为你还有破封之日?
以你所犯下之滔天罪孽,就算青云观不清理门户,悬门也会发出除魔令,号令天下道门除魔!
就连阴司都要派遣阴差鬼将,将你缉拿归案!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逃过了悬门的制裁,躲过了阴司的审判,难道还能逃脱得了天地正法?
天劫之下,任你奸猾似鬼,狡诈如狐,也要被打得形神俱灭,永无轮回。
你以为你师兄是不愿长生吗?不?他只是不愿像你这般不人不鬼的苟活着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给我住口!”
少女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她尖啸一声,气急败坏道:“看来我说了这么多,依旧没能让你拥有一个清醒而正确的认知!
你知不知道,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是谁给你的胆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于我?原本我还想给你一个痛快,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我要抽出你的妖魂,分离你的妖魄,并将之切割着成九九八十一份,再对应九九八十一种鬼道刑法,让你日日夜夜饱受折磨却又无法解脱,让你时时刻刻忏悔怨恨却又无济于事!
嗬嗬嗬嗬,你以为这就够了吗?不够,不够,还远远不够!
我手中有一镜,名为黄泉镜,镜中有一物,名为黄泉水,此境乃是我百年前游历红尘时偶然所得,拥有种种不可思议之奥妙,其中又以黄泉水最具神妙。
这黄泉水呢,对凡夫俗子来说可谓是不可多得的天地异宝,其味甘甜,能治百病,若是使用得法,不仅可以觉醒前世宿慧,更能洞悉宿世今生,消除宿孽业障,端的是奇妙无比。
但是对于修道之人,黄泉水却又堪称剧毒之物,不慎沾之,轻则境界跌落,道行大退,重则神魂错乱,身死道消,死后还要受那无穷业力牵引,坠入幽冥地狱,从此生死往复,轮回不止,永不得超脱。
而这,便是你逃脱不得的宿命!
嗬嗬嗬,待我破了你的肉身,摄了你的元神,便让你好好尝尝这轮回之苦!
任你神魂如何坚韧,只要进了这黄泉镜,也要被蒙昧了灵光,变得浑浑噩噩,一俟进入轮回,日后除非真灵泯灭,否则终将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说完,她也不再多作废话,当即控制着纸人大军向司藤攻去。
司藤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当即施法化出万千藤条,流瀑般冲着纸人军团席卷而去:“既然少不了做过一场,那就让我好好领教下阁下的高招吧。”
“轰!!!”
伴随着两股属性迥异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强烈的化学反应瞬间激起一股浩大的能量波动,就好似平地掀起一股飓风,强大的风压向四处疯狂席卷,不一会儿就将四面八方冲击的一片狼籍,场面可谓是声势浩大,蔚为可观。
“大半夜的,怎么又打雷又起风的,是要下暴雨了吗?”
唐公馆门房处,一老门子突然惊醒道。
“哈欠,你管它了,接着睡啊,就算是小鬼子打进来了也明天再说啊。”
另一个年纪稍显年轻一点的中年门子却是打了个哈欠,不耐烦的道。
“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是不知道为啥子总有些心神不宁的。”老门子心绪不宁道。
“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不放心,你倒是出去看看啊。”中年门子撇了撇嘴道。
“算了算了,我也就是说说。”老门子掖了掖被角后又沉沉睡去。
院落中声势浩大的动静还是不可避免的惊醒了门房处守夜的两个门子,但春寒夜冷,谁也不肯钻出温暖的被窝去探查屋外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但恰恰是他们这一不负责任的行为,反而意外救下了他们的一条小命,真是不知让人从何说起了。
院子里的激战还在继续,少女的纸人军团固然声势浩大,但司藤的藤海战术到底占据了地利优势,加之藤本生物并不像血肉生命那般脆弱,反而还极为坚韧,所以双方激斗起来,反倒是少女的纸人在藤条的缠绕下节节败退,一时间竟还落了下风。
少女见状,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她这一身实力超过七成都在纸人身上,但眼前这株妖藤却明显克制她的剪纸术,再这么拖延下去,靡费若干法力不说,刚刚才放出去的狠话岂不是全都打在自己脸上?
想到这里,少女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她干脆把心一横,再也顾不得保留实力,当即从袖口中掏出一把金色剪刀,径直就抛向空中,掐诀结印道:“乾坤一气,无强无昧,圆通莫测,能斩飞神,刺邪如戟,群魔自息,急急如律令,去!”
伴随着她几道灵诀打出,金色剪刀登时光芒大作,迎风就涨,不一会儿就飞到了战场上空:“妖藤,能将我逼迫到使用法宝的地步,你此生足以自傲了,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在临死之前,请记住吾之真名:吾乃,青云岳绮!”
随着她话音落下,巨大的金色剪刀立即冲入阵中,三下五除二就将所有藤条给裁剪得七零八落,再也构成不了威胁。
但很快,它又将目标转向了司藤。
司藤脸色大变,飞快地结出层层藤网,欲将金色剪刀拦截束缚,但金刀剪也不知究竟是何来历,将纸人们搞得没脾气的藤条在面对它时,竟然表现的比纸人还要不堪,竟是连迟滞它的速度都无法做到,轻轻松松就被它突破到了近前。
“去死吧!”
少女再度掐诀,金刀剪立刻光芒大盛,随着金光一闪,司藤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已经被金色剪刀给剪成了碎片。
眼见大敌得去,少女终于得意的笑了起来:“你当我百年前为什么会被封印?还是我心太软了啊,这才给了他们机会。
你知不知道,当年一战,是我大胜?
我,一人压一门!
今天,你死在我手里,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