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柳与刀二十八

“呜唔.......呜唔......”

湿热的什么东西不停的舔过他的脸,耳边传来低沉的呜声,阿回不耐烦的扒了两下那个不断吵他睡觉的东西,把整个头都埋到被子底下,终于再也听不见那个烦人的声音。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这被子怎么那么沉啊?!

阿回猛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

“呜~~~~~”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掀翻了,阿回定睛一看,灰白色的毛皮,尖尖的耳朵,幽蓝色的瞳眼,和看上去就很锐利的牙。

“狼啊!!!!!”

抓着被子,还没喊完的阿回,被一爪子打回原地躺着了,阿回捂着脸,却发现脸上也没有伤痕。

“笨死了......哼......”脑海里突然传来清越的少年声音,阿回一点一点挪开挡住他的被子,腰上还蹲着那只大佛,它就坐在阿回身上,看阿回探头探脑的,眼睛里竟然透露出几分鄙夷,阿回又擦了擦眼睛,是他看错了吗,再看,还是那个样子。

他的房间里怎么会有狼?它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进来了却没有伤害他呢?

阿回满腹疑问,又不敢开口问,两人对峙了几秒,那只狼不耐烦的偏过头,灵活的从床上一跃而下,一阵白光闪过,再落地时竟然已是人身,后背身形就像个十三四的少年,头发里藏不住的两只毛耳朵。

这是什么情况啊?

阿回简直摸不着头脑,突然,灵光一闪,他好像在梦里见过狼,难道昭明昨天晚上说的灵物是他?

既然是他的灵物,那应该是不会伤害他的,阿回试探性的掀开被子,那个少年狼背对着他,好奇的这里摸摸,那边看看,像是从来没见过的样子,拿起桌上的杯子晃了两下又放下了,又拎起茶壶,他好像觉得有点沉,放到耳边晃了两下,溅出两滴冰冷的水,飞到他脸上,吓得他脱手而出,茶壶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他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嗖得一声吓回了原形,只见一只惊慌失措的动物嗷的就跑过来,阿回也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一声响,然后看到狼一下就窜到他背后,耳朵都吓得抖抖的。

看上去还挺吓人的,没想到这么胆小,阿回心里默默想着,手上还是去摸了摸它的头,柔声道:“别害怕啊......”感觉跟哄孩子似得。

门外响起扣扣的敲门声,阿回回头安抚了下一惊一乍的狼,让他去床上呆着,自己打开门,是城主府的奴仆,手上托着盘子,低着头道:“管事大人吩咐我们为各位准备了早膳。”

阿回接过盘子,仆人低着头退下了,这城主府上的下人见人总是低着头,自己的脸有那么可怕吗,阿回回到房间,看到被子拱起一块,边缘还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真是藏都不知道藏好,还露出马脚,阿回揪了揪它的尾巴毛,狼从被子里伸出头,委屈的咬着被子,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它躲进来啊。

阿回一拍脑袋,好像普通人是看不到灵物的啊,那为什么让它躲起来呢,真是失策啊,阿回抱歉的揉了揉它的脑袋,把它从床上抱了下来,看起来挺大的一团,没想到抱起来还是轻飘飘的,阿回一只手抱着它走到桌子边,掀开早饭的盖子,还飘着白色的热气,他诱惑狼道:“想吃东西吗?就像刚才那样化成人形,我教你吃好吃的。”

怀里的狼一听见好吃的,眼睛都发亮了,摇了摇尾巴,爪子推开阿回抱它的手臂,落在地上,就像刚刚一样,在一阵白光中化作人形。

它看着自己和狼爪完全不同的双手,回头去找那个人,去发现那个人类好像傻了一样的盯着它的脸,不会只有身体是人的样子,还是它自己原来那张脸,噫,想想就觉得可怕。

它用手去摸自己的脸,是光滑的皮肤啊,不是毛啊,那他干嘛那么奇怪的盯着它的脸啊,正奇怪呢,去看到对面那个人红了眼眶,一幅要哭的样子,难道它真的能丑哭人吗,狼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正准备变回原样。

阿回看着对面那张熟悉的脸,他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竟然会是那张脸,他以为这一生都只能在回忆里看到这张脸,这个让他愧疚无比的人。

“.......阿莫!......”

他紧紧抱住眼前的人,埋在他的肩膀上,没出息的流着眼泪,阿莫,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是不是愿意原谅我了,所以这只灵物才会化出你的脸,阿莫......

狼不知所措的抱着这个奇怪的主人,被死死压抑的呜咽声,在他耳畔响起,脖颈里感受到凉凉的水滴,这个人是不是哭了啊,狼笨拙的用手抚着他的后背,他依稀记得以前他哭得时候,妈妈会用温热的舌头舔舔他身上的毛,就像是温柔的手抚过全身一样,他的难过都会被妈妈舔走,可惜他现在做不到了,希望能稍微安慰一下这个小孩。

阿回渐渐平复下来心情,狼还在轻柔的拍打着他的后背,他不好意思的松开紧紧环绕狼的手,脸上泪痕还未干,他背过身,擦了擦脸才转过来,再次面对狼。

这张熟悉的脸,他拉着狼坐下,狼看着他的样子,“我是不是很像你认识的人?”

被狼一语道破,阿回点点头,目光一直落在狼的脸上。

“我和他.....应该算是认识很久......金流城的每一条街道,我和他都一起走过,我们经常蹲在同一个角落里乞讨,有时候会被野狗撵着我们两个人,我跑在前面,他断后,找一条不高的围墙攀到墙头,后面被紧追的阿莫会抓着我的手上来,然后两个人坐在墙上,看底下那只狗暴躁又爬不上来在底下刨墙的样子哈哈大笑.....”

飘摇的白色热气在阿回平淡的叙述里一点一点散去,原来世事无常竟然会变幻的如此之快,快得刹不及眼,快得无法接受,几天前还一起走过街头的伙伴,现在已在冥河彼岸,而他自己有了要走的路,真的就仿佛云散雾开。

“抱歉,让你听这些不知所谓的话......”

阿回只是面对着这张脸,不由自主的就说出来了,也许是那种快要离开的感觉愈来愈强烈了,那些曾经的记忆就像潮水一般涌来,让他无法呼吸。

狼用阿莫的那张脸轻轻笑了笑,回想着这个人刚刚的动作,伸手按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上,就像他刚刚那样抚着他的脑袋,狼能感受到,他的心在悲伤,每说一句话,每回忆起一点,就像有一根针轻轻扎进心脏,不会在最开始感觉到疼痛,只会感觉心脏里的血液在一滴滴的消失,跳动的火热的心脏,被扎得千疮百孔,血液也一点点流干,失去温度。

“我小时候......不.....是我还活着的那个时候,族群里不断的会有狼死去,可能是因为狩猎死亡,可能是因为年纪到了,我们奔跑在森林草地各种地方,在有猎物的地方生活一段时间,不断有新的生命降生,也不断有狼离开,可是狼群不会停下,我们还是会向前,因为我们的生活还在前方,而不在它们的身上......”

狼的眼睛是幽蓝色,就像他听说过的大海的颜色,一眼望不见尽头,可是眼睛里却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是天光尽头初生的阳光,是无限的向往和希望。

在那双眼睛的目光下,阿回仿佛又生出无限的勇气,人世漫长,他不过是千万人中的一个,又怎么能为此停下脚步,所有笼罩在心头的乌云都被驱散了,他的路才刚刚开始而已,不是作为阿回的路,而是作为奉灵使柳回亭的路。

“你.....有名字吗?”狼以后会跟着他一起走,是他以后的伙伴,总需要一个名字,狼摇了摇头,阿回忍不住捏了捏狼头发里竖起的耳朵,手心里的耳朵反射性的抖了抖,“恩.....叫耳莫好不好?”

长耳朵的阿莫......

阿回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耳.....莫,耳莫,耳莫,是我的名字吗?我的名字是耳莫......”

狼翻来覆去的念叨着这两个字,这是他第一次进入人类的生活,还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耳莫,他不用再像以前一样躲在阴影里,可以跟着眼前这个人,去人世中走一遭。

另一房间中,却是不一样的宁静,孤青已经稍稍能活动了,坐在床头,手上端着熬好的药,皱着眉头小口小口的喝。

“你这样越喝越苦的,还不如一口气干掉呢。”

薛莲坐在桌前,捧着自己手里温热的雪梨银耳粥,无情的嘲笑着喝药的孤青,半点没有昨天气若游丝的样子。

她手里拿着汤匙,也一点一点的优雅的吃着粥,末了还道:“这粥不错啊,你喝完药也尝尝?”头一次见他这么痛苦难耐的模样,可得好好欣赏欣赏,好好的铭记他这副吃瘪的样子。

孤青两耳不闻薛莲的戏谑,目光死死盯着手里这碗漆黑散发着他无法忍受味道的药,还有一半,可是舌头都快苦麻了,真是喝不下去啊。

要不......还是倒了吧.....孤青心头突然涌起这样的想法,再喝下去可能伤还没好他就失去味觉了,他偷偷瞥了一眼薛莲,却发现她看似是在喝粥,眼睛却一直盯着他,好像他不喝完她就不移开目光,孤青也不好做小动作,就这么跟这碗药僵持。

雪梨银耳粥味微甜,果味不是太重,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梅香,倒是十分软糯宜人,薛莲又吃空了手里的碗,再一瞅孤青,端着碗药半天没动了,装木头人啊,薛莲实在看不下去了,咄的一声放下手里的空碗。

孤青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下,薛莲一把接过他手里的药,柔柔的笑道:“我帮你吧。”

孤青还没理解她的帮是什么意思,薛莲迅速伸出一只手捏住他的鼻子,轻轻一提,孤青不自主的长大嘴巴,手里药碗直接倒进去,再一松手,孤青已经把药都咽下去了,舌根处极致的苦味一下子充满了整个口腔,整张脸都扭曲了。

就这么一点药,扭扭捏捏,磨磨唧唧,弄得跟个大姑娘上花轿似得,薛莲拿着空的药碗走到桌前,给他添了半碗粥,又递给他,“喝点粥压一压吧。”

孤青忙不及的接过碗,吞了一口粥,微微的甜味总算冲刷了之前的味道,他稍微好受了点,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的薛莲,这温柔面具下的雷厉风行,真是让人猝不及防啊。

“对了,等你伤势稍微好转,我们就得启程了,我已经跟韩城主说好了,他到时候会送我们一辆马车,就一路走一路养伤吧。”

解决这边灵物的事件之后,在金流城已经逗留了十日了,之前传出的信应该也到了灵官大人的手里,奉灵使每次出完任务都尽快回到奉灵,养伤这样的事,奉灵中是有专门的医官负责,他们必须尽快将诛灵匕交还到灵官大人手中。

诛灵匕在未交到他们手中时,是一直处于封印的状态,每次出任务,都会由专人解封,再由灵官大人交到他们手里,这把黑色匕首是绝对不允许遗失的。

“也好,你的伤势也要尽快回去医治,三天后启程吧。”孤青略微思索了一下,就决定下来了,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三日内就可以移动了,只要不做什么剧烈运动,应该是可以坚持到回到奉灵,然后就是阿回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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