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渊宫之所以被称为□□而非魔教,原因很简单。
他们的武功很邪门,他们的身影很少见。
纵观整个武林的历史长河,能提及薄渊宫三字的事情无一不是武林大案。可当这些大案成为街头巷尾的饭后谈资时,薄渊宫就再次淡出了武林的视野。
薄渊宫的弟子随身都有一块□□,一块亘古不变的□□。
它不会因为你的衰老而不合适,也不会因为岁月而不适用。
只要带着那张面具,你就永远可以是另外一个人。
司马弃从来没有摘过,柳介厄清楚的明白。
盲眼是天生的缺陷,敏锐也是。
这些绝非是司马弃在扮演某人,他一直是某人。
柳介厄没有见过司马弃真正的样子,也未曾用自己通晓一切的眼去见证真相。
这是作为兄弟之间的信任,哪怕这人为了自己的母亲扬言要杀了自己。
可司马流霜的每一次杀意,到头来都变成了别人的丧命。
这对母女有的时候,想法出奇的一致。
恰逢十月十五潮起,极品小说网首发 www..
长桥上的游人开始越来越多。
两个人只是互相对视,知道双方的身影淹没在人海之中。
杀戮有的时候很简单,一刀出去就可以了结一条性命。
柳介厄的手上没有剑,但他手上却有刀。
一刹那的刀。
他用手捻着刀脊,再用手指弹开刀锋。
转身没入人群,化为人海的一滴水。
司马弃额角的汗从下巴的棱角低落,
“眼”能看到的是他戏弄自己的踪影。
挪动,出刀,收刀。
钳刀,弹刀,无影无踪。
没有意义的猫捉老鼠,却让两人玩的不亦乐乎。
只不过游戏的结果,并非皆大欢喜而已。
人群的呼喊,意味着潮水的到来。
越是大声,越是值得期待。
越是惊恐,越是值得欣赏。
待游人散去的短短瞬间,
潮已成为了长桥的天。
两个人依旧在那此时初见的那个位置,
一个断臂杀手,一个盲眼刀客。
无论这天有多么漆黑,多么危险。
都不及这场游戏来的趣味。
刀出鞘了。
天不再浮动,开始碎裂。
点点冰晶,飘洒而下。
脖颈喷出的血,却染不红任何一片雪花。
柳介厄侧脖的那条红线,太细太薄:
“哥,你失手咯。”
身后男人的喘息,厚重且混乱。
两兄弟的头顶,是江南十月不曾出现的飞雪。
由那潮冻的冰,飞的雪,结的霜。
阙少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至少在自己动手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当那柄闪烁异光的剑从杀手的胸膛贯穿之时,她才明白生命的是那么的脆弱。
滚烫的血喷洒在脸上,短短一瞬。
但令人感到恐惧的是,这样的短短一瞬却在不断发生。
她在缔造杀戮,可明明自己才是杀戮的受害者。
杀手们并没有恐惧,至少在他们的杀手生涯之中没有教导过恐惧的含义。唯有前赴后继步入少女挥舞而成的剑网之中,成为一具具的死尸。
这是一场没有意义的伏击,让血从房檐之上流下,宛若一条条垂下的绸带吗,成了这十月最异样的景色。
她的步伐因为颤抖而混乱,但她的手却越握越紧。
事到如今她才明白柳介厄的痛苦,或者说通过感同身受去明白他的宿命是多么的狼狈不堪。
寒暑易节,自己那远房伯伯所铸的名剑。
那绝非是兵器,而是实现人愿望的器具。
她看向最后的杀手,将剑聚向了他:
“请你离开,可以吗?”
这姑娘是第一次杀人,曹寒明白。
无论是动手时的拖泥带水,还是杀人后的惊慌失措。
但曹寒又看向满地的同门,有那么一丝的不解。
阙少芙的轻功却是厉害了得,但面对众人的围杀,绝非是靠轻功高超就能避免的。
她的剑法杂乱无序,总是隐约有南宫家剑法的架势,但曹寒眼里终究只是不入门的样子。
那飘逸的身法,配上每一次的闪躲,让曹寒明确了一点。
也是教主司马流霜万分嘱咐的一点:
“若是柳介厄用那柄剑,千万不要对敌。”
很可惜,就算主语变成了这个姑娘,也改变不了大家轻敌所造成的的损失。
曹寒明白,自己就算逃,多少也是会被司马流霜责罚到死。
他们的命令是杀掉柳介厄,夺来寒暑易节,若不是少主变扭的性格一定要对付他,此时他们应该也完成任务了吧。
曹寒这般想着,飞蝗石脱手而出。
阙少芙格挡,让那暗器弹了开来。
杀手掷出暗器的手并没有放下,倒是饶有兴致地看向自己。
“这家伙是傻子吗?”
阙少芙腹诽道。
这建康城闹市执意围杀自己,且不说南宫家的人会不会发现,就算城内的衙门捕快也不会做事不管。
拖下去,对他百害而无一利。
可当那杀手将手放下时,阙少芙才明白了问题所在。
覆在飞蝗石上的毒粉,让自己的呼吸产生了窒碍。
仿佛胸口有着一团火焰,炙烤着自己的肺腑。
她想喘气,却发现此刻连喘息都成了问题。
比起这个问题,眼前曹寒劈来的刀却成了更大的麻烦。
曹寒,他赌对了。
自曹寒有印象以来,司马流霜就如同自己的母亲。
又或者说,司马流霜对于任何薄渊宫的弟子,都是那么的亲切,尽管她总是冰冷且没有表情的一张脸。
就算只是风寒这样的小毛小病,她都会亲自细心照顾,只为让自己好受些,早些好起来。
薄渊宫所在绝对不是世外桃源,而是穷山恶水之中。
可司马流霜,会不惜一切为了自己收养的孩子/弟子们尽心尽力。
但对于薄渊宫的那些奴隶,她的冰冷就纯粹只是冰冷了。
他亲眼见过司马流霜徒手把一个奴隶徒手一片片的撕开,只是血在那寒冷的北域落在石板的地上只会成为红色的冰,不会变成流动的死。
所以他不明白,柳介厄对于司马流霜而言,究竟是弟子还是奴隶。
司马流霜从来没有给他任何的关心,唯一算得上是关心只是在乎他武功水准是否到了自己的标准。
比起少主,柳介厄的生活真的是无趣太多。
可比起柳介厄,少主却把生活过得无聊太多。
就算不是盲目,司马弃的关心撇除司马流霜以外就别无他物。
柳介厄再怎么关心自己的大哥,得到的只有冷漠的回绝。
那个独臂的男人总是爱对自己说这样一句:
“我不会用我的眼去看我大哥。”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因为答案紧接其后:
“因为他很可怜。”
被恶俗命运缠住的人,同一个生来盲目却武艺超绝的人。
究竟哪个人更可怜。
没人值得可怜,因为曹寒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生死。
他只知道自己由司马流霜抚养长大,自己的命自然要交给司马流霜。
他不明白柳介厄和司马弃那么希望主宰自己的人生。
可能他们的迷茫,太多太多了。
刀被剑吃力地格挡开来,掌势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
半空之中化掌为刀,重重地击在阙少芙的腰间,把她从房顶一把击飞。见少女勉强稳住身形落于地上,他自是一跃而下让刀式紧接其后,不给她一丝的喘息机会。
就算是有名剑加持,她终究只是平凡姑娘。
就算出身武林世家,不同自己这般自小习武,两者之间的根基之差就决定了两者的差距。
只能说先前的同门倒了霉,露出了破绽。
就算名剑可以让人未卜先知,但看得见和防得下终究是两个概念。
从闪避变成格挡,变成了印证自己想法的最好证明。
等她体力耗尽毒发身亡,自然就是自己的胜利。
刀式愈发疯狂,只因为他追求那一瞬的决胜。
他的自信,是司马流霜给自己的。
他要向自己的教主,自己的母亲证明这点。
他大喝一声,将刀高举过头顶。
自己能终结持剑的阙少芙,又为什么不能解决柳介厄那缺了牙的老虎?
为什么不能?
习惯了,渐渐明白这样的生活是什么模样了。
她心里这般想着,大口喘息却呼不出气。
眼中的尸体愈发迷离,却只有他胸口闪烁着红蓝琉璃光的寒暑易节清晰可见。
四周围上的路人越来越多,直到一身白衣的他推开了人群:
“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手却没了力,松了开来。
他过得都是这般的日子吗?
自己是在可怜他吗?
不是。
为什么不是?
蒋才隔着屏风,却闻道了自己婶婶的得意杰作所散发的淡淡酸味:
“我觉得没有必要。”
女人笑了笑,说道:
“你懂什么?”
“既然已经约了时间,自然会有人杀他。”
“如果复仇的事情都假借他人之手,蒋才你不会觉得你自己活得太窝囊了吗?”
“仇恨没了杀戮,就没有意义了吗。”
楚寡妇的笑声,却是夹杂着滑稽与凄凉:
“你是在心软吗?”
“你要的虚张声势我都给了,你要的请君入瓮我做了,如果这一切做完之后能救回哪怕任何一个人...”
屏风被酸液烧出一个洞,一个横在他耳边的洞,一个保证下一次蒋才能再也说不出话的洞:
“你只要再说一次...”
“随你开心吧。”
笑面人在风雨楼的雅间之中,把玩着自己那柄蓝色的短剑。
等蒋才走进时,他没有抬起头:
“谈得怎么样?”
少年耸了耸肩,入座说道:
“她可能同你能更好说话。”
“为人父母的,担心后生晚辈是理所因当的事情。”
“可她不在乎。”
“毕竟九堂欺负人欺负到头上,她不能做事不管。”
“若二叔当年没有发现柳堂主为了给香堂多些红利而做的假账,说不定九堂还是风轻云净。当家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靠着打压别的小门小派把生意做的红红火火。”
蒋才说完这话,却见笑面人持剑的手停了下来:
“事到如今,你不会同我说你有退意了吧。”
笑面人的笑容更盛,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我在打一场必败的仗。”
笑面人却轻描淡写:
“你不是早就打算舍生取义了吗?”
“不要把我假设成你的棋子。”
笑面人听到这话哈哈大笑,短剑却已经插在了蒋才的耳边,刺耳的剑鸣,还有从耳中缓缓流出的血。
笑停了,戛然而止,可最后问句却是蒋才提出的:
“风雨楼,你会来吗?”
元宝推开了群香阁后院的门,在墓前焚香祭拜。
可如意却在门后等候他多时了:
“去哪里了。”
“我去找箬儿妹妹了。”
“找她做什么?”
“监督她练功而已,柳大哥交代的事情。”
如意不屑地“切”一声,可这一声却是那么的无力:
“他都不在这,你做哪些有什么用?”
“就算柳大哥不在,我也不能背信弃义。”
“我们终究不是南宫家的人...”
“南宫大哥,箬儿妹妹,从流姐,老家主,到底谁对我们不好了?”
他一拳击在那汉白玉的碑面上,流下的是他的血,碎裂的是他的手:
“为什么大哥总是想置身事外?不知,全得,大家都在努力。为的,为的,为的只是我们那个家啊。”
如意笑了,笑完之后瘫软地坐在地上。
那个名为九堂的家,那个充斥着欺骗与隐瞒的泥潭。
到底需要多少南宫家的孩子,跟着一同陪葬?
元宝哭了,他也是。
他掩着自己的脸,放声痛哭起来。
他推开了母亲的房间,点燃了所有的蜡烛。
躺在那张属于母亲的床上,嗅着需要那女人的味道。
微光照着他的侧脸,那张同母亲一般的脸。
直到耳边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才清楚地提醒着自己。
他是香堂的副堂主,是柳和歌最后的后盾。
是南宫家的不会割舍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