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成精,其他人家的做法,卫三山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涉及他家的利益,他不想管。
如今,卫家摆明态度,不想管,且有仇报仇。
卫氏族亲,一下子过得艰难起来。
六人的惨烈死法,张大方心有余悸,不敢再明着对付卫家人。
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他深知“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道理,卫家人有血性,逼迫过大,遭殃的是他们。
卫氏族亲则不在此之列,仅一天,便遭不住。
纷纷推出年纪最大的卫三山做说客。
卫三山比卫大将军大十几岁,可以说是看着卫大将军长大,此刻,面对卫大,面对围拢而来的卫家所有人,感到一股姗姗来迟的绝望感。
在他选择袖手旁观的时候,结局便已注定。
在卫氏族亲联合其他人,孤立卫家人时,卫家便对他们没有以往亲厚。
昨日因,今日果。
“人心散了,忘恩负义!”
卫三山没有再说什么,整个人精气神一下子颓败下来。由子孙扶着,颤颤巍巍离开。
卫大眼中闪过不忍,却没有叫住他。
他不是看不见,只是不愿意相信。
昨晚,堂伯一家用事实,将他的善良击得粉碎。
他不能有不忍,他的不忍,会是刺向卫家人的尖刀。
望着背后一排排萝卜头,卫大逼自已硬起心肠。
卫三山回去后,面对其他人询问,只是摇摇头。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不管我们,卫氏族亲都是因为他家的连累,才被流放。”
“凭什么?”卫三山怒了,“凭你们享受了卫家几十年的好处,你们便没有资格问凭什么。”
卫三山脸上,暮色渐浓。
“凭什么,老夫也想问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可以忘恩负义,别人不能撒手不管?你们的但凡给几个孩子一丝关怀,他们也不会放弃你们。自求多福吧!”
说完最后几个字,卫三山闭上眼睛,悔恨淹没他。
卫堂伯一家做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想着,献出一个女娃,让族亲们有和差役谈判的资本,路上轻松点,何乐而不为?
卫家人不这么想,献出一个女子容易,不容易的是,事情一旦有了开头,便没有转圜的余地。
今天是一个,明天呢,后天呢?
献出去便能保命吗?
那可是他们的姐妹妻子,卫家人一旦失去血性,还是卫家吗?
前世,卫家人在知道卫若霜死的时候,积压的怒火一下子点燃,被以逸待劳的差役,斩杀大半。
剩下的亦在一千多公里的路途中,一个个受到针对死去,最终剩下八岁的稚童卫玉成。
杀死他们的,不仅是差役,有国都诸公的利益,有卫氏族亲的背叛。
其中,卫氏族亲的背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以为针对卫家人便能活下来,殊不知,诸公就是希望他们相爱相杀。
借刀杀人。
这把刀,万劫不复。
卫氏族亲忘了,没有卫家人,便没有他们。
眼前那丁点利益,迷惑他们的双眼,使得他们做出错误的选择。
卫家人的冷漠相对,丁黟暗中点头。
人的善良,必须有锋芒。
卫家不欠任何人。
反而是那些自诩高贵的诸公,趴在卫家上吸血的族亲,才是欠债者。
吾日三省吾身。
丁黟每天都会给卫家人打些鸡血,潜移默化改变卫家固有思维。
其中,卫家小孩子成长得极快。
他们不像大的那些孩子,行事已经固化,要想改变,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大姐姐,这个我学会了。”
“我也学会了。”
临睡前,丁黟照例给人开展思想工作,一群萝卜头听得认真,为了得到丁黟赞赏,更为了不被别人超越,个个奋勇争先。
丁黟乐见其成。
以张大方为首的差役,脸是一天比一天黑。
一天晚上,张大方正在帐篷里睡觉,有人悄无声息摸进去,二话不说,先是一顿老拳,揍得张大方毫无还手之力。
第二天,张大方顶着一张无损的脸,询问其他差役,晚上有没有发现异常。
差役集体摇头。
如果不是身上的疼痛提醒张大方,他还以为这就是一场梦。
然后第二晚,第三晚……
每天晚上,只要入睡,必遭受一顿毒打。
张大方不敢再睡觉,干脆守夜。
守夜也没用,该挨揍还是挨揍,关键是和他一起守夜的人,什么反应都没有。
苍天鬼神,那一刻,张大方想了很多。
屋漏偏遭连夜雨,一路上,犯人在减少,差役也在减少。
张大方总结规律,每当他们要针对卫家人的时候,那天,绝对会有差役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
心中惶然,不可力敌。
张大方不敢再使小动作,对自已的未来,产生无尽担忧。
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捏住他命运的脖颈,让他喘不过气。
从接下这个命令那一刻,他的命运便不受他的摆布。
丁黟深藏功名与利禄,认真教导卫家的孩子。
卫三山死在找卫大的半个月后,夜里睡下后,再也没有起来。
六十多岁的年纪,在其他地方,也算是喜丧。
可是这里不是,流放这条路,只有丧,没有喜。
卫大带着一众弟弟妹妹去送了老人最后一程,张大方没有催促他们。
脸色阴沉,骑在马上,视线扫过卫家所有人,想要从中看出端倪。
卫大将军还在的时候,卫三山也算是一个做事公道的长辈,他亦是卫氏中年纪最长的人。
这位长者,经历过人生两次突变,上一次,他守住本心,这一次,他放任自流。
卫三山家人想把他的骨灰带走,卫大前去交涉,差役给他们半天时间。
偌大一个人,最后装在小小的瓦罐中带走。
能不能回到故乡,叶落归根,尚且是个未知数。
一千多公里,说很长,确实很长,说短,他们走了一个多月,才走完全程。
从流放,走出国都大门,到落户楼州,成为军户,卫家人花了两个半月。
流放的人,到楼州,有两种选择,一种自垦的农户,一种则是世代为兵的军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