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穿空,不消片刻,已到了离地万丈之处。
剑光纵是精光璀璨,由地看去,此时也不过是一条微薄的几不可见的金线,目力若是稍差,连金线的身影也看不到。
张元身在剑光之中,罡风寒流扑面,却无法撼动剑光,由此一览此地之景。
许是暴雨将歇,此时九天之上,却是碧冼晴空,万里无云。
无云层遮掩视线,下方千百里之地却是一望而明,只见烟岚杂沓,云雾迷漫之中,无数大小,如馒头,如笋尖一般的峰头,宛如大海汪洋独棹扁舟,容于洪涛骇浪之中,时见出没隐现,也不知有多少。
极目再向南方望去,隐隐约约,只见一根参天巨柱,高出云表,似前世神话中不周天柱一般,顶天立地,与众不同。
正是离此四千余里,南荒内外交界之处的锁云山,占地千里,奇峰耸立,最高之处,自顶自地有三万五千三百零三丈。
虽处南荒,但自顶向下五千六百丈之内,终年积雪,罡风如刀,十分荒寒,便是修道之人能到此,也不愿久居,所以亘古少有人迹,宇内比它高的山峰也有不少,不过因此处乃是南荒分界之处,所以别处奇山俱没此处出名。
看了两眼,张元也无深入之心,便运全力,催光疾飞,雷声响处,已化为流光逝向远方。
因为想早日回山炼丹,一路上也不停留,路途中虽偶见光华飞逝,但都离已甚远,也未有人打招呼,而且身在高空,地面之山川人物,小如蝼蚁,也看清是什么情况,又不想管甚闲事。
所以自出蛮荒,穿州过府,行了有三四个时辰,再看下方,已然到了石门山。
想到一路平安,并无危险,所需灵药业已采到,正如卦象所示,来回顺利,心中一喜。
正欲往前飞行,直达白云山谷之中,忽想起自己要拿两个蒲团,以供平日打坐修炼之用。
随即降低剑光,往青云观故居而去。
剑光迅速片刻便已至故居地头上空。
刚将从上空往下降落一段距离,离地已不远,忽见下方有几个人影,正用一副担架抬着一个人,往自己道观方向走来,离此已不足里许。
张元由上空看到如此情景,心道:“难道是有山民受伤无法医治,来此求活。”
又想到原身师徒精于医术,道观又非深处荒山,左近村民时常进山采药打猎,自然能无意遇到,原身师徒虽不像世俗道人,念经拜神,但多年修道气质不类凡俗,也引人注目,两者相遇,一者看出是有本领的人,有意搭话,一者也不孤傲,互相攀谈之下,日久自然熟识。
因着都是邻居熟人,关系又好,由此师徒二人常为其免费诊治,又因慈悲心善,恐他们有时山中遇险,或有突发疾病,不能及时医治,山高路远,来回又麻烦,求救不及,并赠了不少方剂散丸的配制之法。
左近山民见此俱都感恩,当年深山衣食起居之物,除了自卖些草药,换些银两置办之外,大都是山民感恩所赠。
后来师父故去,原身外出游历,数年才回山一次,行踪隐秘,所以等闲也碰不到这山民来此求医赠物。
而道路荒废,估计这些山民也知人已不在,所以在自己初来居住月余之时,也不见他们踪迹。
再看那几人行色匆匆,料想正如自己所思。
“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心中想罢,正欲飞过去看看情况,就便相帮,但又恐剑光惊吓了众人,又见他们脚步甚快,不消片刻也就能到观前,观中好些医具都有,正好方便,也就息心,直降观前。
到了观门口,撤了封锁之法,走入观中,又在师父灵位上供了几支香,便走到外面等待起来。
过了片刻,只听得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夹杂人物呼喊之声,张元看向那处,便见几息之后,一伙人自前方山口转弯之处走了出来。
离此不过十余丈。
迎头的是一个身穿褐衣,胡须全白的老人,但身体却并不瘦小,反而十分魁梧,正在前方带路。
后头是几个青壮年,看年纪不过十七八九,若论身体,反而没前面这老人壮实。
再说那老人自山口弯处走出,便见前方道观之前,立着一个身穿灰白衣服的身影,距离又近,看着那身材形貌极像以前居于此处的故人,知道若真是此人,便真是救星。
急忙对前方喊道:“张老弟是你吗?”
而张元看着人影出现,已然认出其人正是山下枣花凹的村民,家中弟兄姐妹七个,因它最小,山中之人读过书的人极少,便给他取名叫王小七,若按贯例此时应叫王老七,乃是前身从小熟识之人,细算起来还是半个师弟,
又见呼喊询问,一边走向前去,一边回道:“七哥,是我。”
却是此人虽从张元之师青元子学过一点武艺,但前师并未将他收入门下,若论年岁比张元尚大十几岁,所以张元也不当师弟看待,从小便喊七哥。
那人闻言,满面急色不由顿化喜容,心知对方本领比自己大十倍,自己侄子五行有救了,连忙对后方之人说道:“快走,快走,一阳有救了。”
而后当头冲向张元,双方脚步皆快,几息便已相遇,那王老七见到张元,快嘴说道“老弟真的是你,快来救命呀”
说着便拉着张元袖角,快步走向那担架之处,张元见老人形色焦急,也不废话,随他一齐往前走去。
到了担架旁,王老七便对众人说道:“快放下,让张老弟看看。”
到了近前,张元已看清情况,只见那担架上抬着一个青年,只不过此时,不论四肢腹部皆有麻布包裹,隐现血迹,而且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等到担架放下,张元连忙蹲下诊治,一摸脉博,只觉跳动之时微不可觉,分明内腑已伤,又在四肢胸腹连摸,发觉左手已断,胁骨也断了几根,不过经人正骨,此时已归了本位,并不妨事,只内伤可虑,便抬头对众人说到:“先把他抬到我房内吧。”
说罢,众人急忙再将担架抬起,由张元前头带路,跟着往道观中走去。
往道观路上,王老七便急对张元说道:“老弟,怎么样?能救吗?”
张元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这人福缘也真好。若是平时,我虽能救他,未来也会有些许残废,不能用力。但在此时,老哥却是放心,我必给你一个好生生的人,你且先等会,我去去就来。”
王老七闻言不由心头大定,又见张元自信之容,更是喜上眉稍,口中不住自念道:“那就好,那就好。”
而此时张元已从屋中走出,又从另一屋内拿出了一只陶碗,施法取了一碗水,又将前得紫辟邪拿出一粒,救人要紧,也顾不得灵药珍贵与否,用以前所用捣药用的石杵将其在碗里碾碎,只见那水瞬间便化为一片紫色。
而后又复回转病人所在之处,众人本围在床边焦急等待,见张元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碗紫水,见状纷纷让路。
等到张元到了床前,便对众人说道:“七哥,你来把他略微扶起,再来一人把他的口掰开”
王老七和那几个年轻人听罢,立即赶上前去,手忙脚乱,一边将他抱头扶起,小心扶起,一边将他的口用力一捏,将其牙关打开。
张元又一按他喉头,打开喉管,将那一碗紫水,灌了下去。
灵药入腹,张元而后众人说道:“此时他已服灵药,命可保住,不过他内伤颇重,还须我用真气推宫运血,否则他虽能痊愈,却还要卧床三年。”
“在我运气之时,万须扶好,他若有乱动之状,必须按死,否则有害无益。”
众人闻言,自然应是。
等到嘱咐完毕,张元便坐在床上,默运玄功,片刻之后,已见两道尺许长的真气,随张元吐呐,不停伸缩,片刻之后,真气已凝炼的细若游丝。
随着张元眼睛一睁,那两道真气似箭一般,直贯对方鼻窍,由张元心念运用,直入膻中,命门二穴,随着天然经脉,游走全身,带动他自身气血。
每运行一周天,老人侄子气色便好一分,过了片刻,已然发出呻吟之声,同时手足似要乱动,。
这本是张元推宫过血,令灵药之力走遍全身该有之事,只因此时内腑破裂之处,随灵药过处,当时新肉滋生,只不过因是催生五脏血肉,所以于当事人来说,只觉周身十分痛痒,又因药力所至,片刻便要醒转,到时不由自主,便要乱动,但一动起来,运劲过大,必将内腑再次撕裂,所以张元提前嘱咐,便是为了防备此事。
好在众人皆听得张元嘱咐,一见床上之人稍有异动,连忙用力压住,使他一任挣扎,却不能动。
如此又过了片刻,随着张元功行三十六周天,药力已然通行全身。
而后张元便将真气收回,老人侄子又因气血重归平静,又复沉睡。
“放开他吧,此时他新肉初生,正凭本能安养,只须睡上一夜,到了明日将那些淤血随着魄道排出,便能像好人一般,且留下一个人照看便可,其余的人都先出去。”张元一边走下床去,一边对众人笑着说道。
王老七深信张元本领,又见侄子面色已红,呼吸沉稳,当时放下心来,便对剩下的四个人说道:“你们且先回去,顺便对我五哥五嫂说下此地情况,省得他俩着急,我在此照顾二阳便可。”
众人闻言应是,而后走了出去。
等到人走,张元便对王老七说道:“七哥,这是你什么人?我看他外伤极重,内腑也有损伤,刚才运气疏通气血,只觉气血迟滞之极,心脉受了大创,似内家重手法所伤,这是发生何事了,怎么伤成这样?”
王老七闻言一叹开口说道:“这是我侄子,我五哥的独子,名叫王一阳,若说发生何事,此事说来惭愧,都是这怂娃好勇斗狠的结果。
老弟你也知,以前我因在本山无意中采了一株灵药献给青云子道长,老道长大为欢喜,彼时我因见老道长,年虽八旬,但健步如飞,便是多好的青壮年也是难及,知是有本领的人,趁着老道长此时欢喜,便央求为徒,学些本领。
但老道长说他自收你后,再不收徒,又说我根骨太差,练不得他本门的上乘功夫,不过见我所得灵药,于他有大用,也未全拒,便教了我一套武功五形掌,指点了三个月,说明了手眼身法呼吸的配合,便让我自己练习体悟。
又说他多年在外游历,好打抱不平,仇敌不少,能人也多,五形掌法又是上乘武功,威力极大,炼成之后,劲力所及,举手投足,皆可伤人,令我背人练习,不可外出扬名,否则一个不小心反而惹祸身死。”
我虽山居,饮食不缺,也无出世扬名之心,所以也尊老道长之戒,从来背人炼习,也不曾于外人处显眼,只当强身健体之用,后来炼了数年气力大增,三五百斤的东西,也可一抱而起,身形也逾发矫健,更觉灵效,后来习炼日久,悟得一点玄妙,运劲之时,竟能掌碎巨石,力毙虎豹,由此更加习练不错,不过多是背人,别人只当我天生神力,也无人知我会武功。”
“没想到,十年前,我偶于山林之中,习炼灵鹤升霄的解数时,被我侄子撞见,他见我能于地借力凭空窜升数丈许,视作神异,回来之后,向我苦求传授。
我虽年近花甲,但因习武成痴,也未成婚,二阳又是我谪亲子侄,不免有爱护之心,背人练习时,又极隐秘,被他撞见,视作缘法,而老道长又未戒我将这掌法传人,又经我侄子多年苦求,于心不忍,便将这五形掌传授给他,他练了数年,已得我十之二三火候。”
“但我遵老道长之戒,也随时嘱咐他,遇事能忍则忍,不可仗武艺逞凶欺人,或在外面惹事,他也真听我话,本来相安无事。”
不想,前些天我在山里猎了几只野豹,剥了毛皮,便想去发卖,我这侄子对我极为孝顺,见我年老,白告奋勇,便想代我前去,他平日也曾去县上代我买卖东西,正是熟路,我当时不以为意,便让他去了,彼时正好村中的几个人也要去县中采买东西,所以便约好一同前去。
一去三天,到了昨晚,同他前去的几个人忽背他急匆匆的回来,当时身受重伤,人已昏迷,把他父母吓个半死,急忙请我前来,我到时,看他周身好些地方全都青肿,左手及胁骨已断,腹部并有几个暗红印子,我一看就知是受了内家重手法,以隔体暗劲所伤,当时大惊。
幸以前从老道长学过两年医术,又蒙赠过一些方剂配方,丹药散丸常备,于是马上取出疗治,为他正了骨,抹好治外伤的膏药,包好伤口后,又喂服了几粒用虎豹胚胎肝胆会合百草制成,专制内伤的易胎丹,眼看他呼吸沉稳,觉着无事了,便又问他同随之人发生何事。
这一问才知道,我那侄子一阳,一路到了县城,在哪集市上摆了个摊子,过了一日,正好有几个外地来此做买卖的富商,要将那几张豹皮买去。正在交接货款之时,却没想到此时突来意外。
却是本地县城中一个名叫李光的有名土豪,彼时也在附近,因为我那几张皮子,俱是我用巧力,将箭射入豹眼中所得,无有损伤,皮相极好,被他看中,在要交接货款之时,突来阻止。
说他愿以高价将其买回,一阳与那富商已议好价格,不愿背信,便拒了那土豪之意,没想到那土豪闻言不悦,便欲强买,指挥仆人前来抢夺。
若说那几个人本也抢不过一阳,但在推搡之时,无意中打伤了一个同一阳一起卖皮毛的同村之人,我侄子一时不忿,便与他们动起手来,仗着武功不错,打伤了好几人,那土豪见力不可敌,在此顽抗无用,反而丢人,也就领了几个仆人,灰溜溜的走了,临走前放下狠话,对我侄子说道:“若是你真是英雄,便在这等着,我去请人,咱们再一决雌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