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夜，南诏主城亮如白昼，近乎于每条街上都有的灯笼，将整座城，仿佛脱离黑夜的笼罩，犹如传说中天宫的城池。
日夜热闹繁华的场景，商业活动络绎不绝，游玩的百姓或者道徒，欣赏着充满南诏风格的美景或者美食。
若非偶尔在屋顶上掠过的捕快身影，宣示着这座平静热闹的城池黑暗中，依旧有力量守护这份安宁。
被五光十色灯笼点缀的枫树、梧桐与城外后续栽种的观赏树林，南诏主城的布局与景观布置位。
据说都是学自圣唐时代的神都，火光将整座城池划分为三色，涓涓大江水，江面上的舟船不断行驶，倒映在江面上的灯光。
组成一幅黑夜中的唯美画卷。
宋行坐在府邸观赏楼里，静静看着这充满人间烟火的一幕，平静享受夜景清闲的百姓，彼此交头接耳或者点评的道徒们。
仿佛深邃的记忆，这一幕，仅在脑海中存在，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似乎也只有修行的力量，才能让这样的场景，提前面世吧。”
听着醉仙楼传出的丝竹管乐声，彻夜不眠，鼎盛繁华，往昔圣唐，又是何等存在？
“哇呜。”
小绿球坐在讹兽头上，手里拿着钓鱼竿，鱼线上绑着一根萝卜，讹兽拼命奔跑，青儿盘在它身旁，竖瞳紧盯着那根萝卜。
一球二兽从下呼啸而过，冲过庭门，往前院而去，不知从那蹿出的尸犬跟在身后，冲出府邸大门。
「如果这样的生活能一直平静下去，似乎也不错。」
宋行不知为何出现这个念头，斜眼看向身后的白素贞，她依稀白裙，飘带系在腰间，挽成丸子状的黑发偶有几缕落下，增添一丝不羁风格；
白皙修长的脖颈，隐隐露出的雪白大腿，大腿肉匀称光滑，仿佛每一块肌肉都被精心设计。
视线往下，精致的脚裸，每一根脚趾宛若晶莹的白玉，指甲修剪平整美观，绿色的鞋带缠绕在雪白的小腿肚上，更添一分清灵感。
清冷艳丽的脸，平静如冰般的眸子，看着宋行看来，微微欠身。
“成瑟，什么时候到？”宋行对如艺术品找不出瑕疵的白素贞很满意，“你应该学会感谢两个词。”
“是，素贞今天的一切，都拜宿主所赐。”白素贞明白道主在说什么。
不论是完美的毫无瑕疵的容颜，还是清冷的气质，虽属尸族，终究有性别之分，她很感谢道主。
从睁开眼那天起，便不敢忘，“成瑟子时来。”
宋行毫无兴趣看向远处，对于白素贞，他是上心的，手下第一具炼制出来的僵尸，她的身上，有他对于极致追求的苛刻。
只需是经手的东西，必须做到完美无缺，不管是对于道侣的选择。
“将你嫁给成瑟，如何？”
“道主请三思。”
白素贞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开口说这么一句，脸色惊恐忙道。
宋行审视她一眼，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拿起果茶轻微摇晃，平静的眸子中，闪过一缕杀机。
「看来不在的这段时日，成瑟与她的进展不小。」
白素贞低下头，莫非道主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吗？
“诶。”
二人沉默中，小绿球的声音打破平静，它站在讹兽脑袋上招手，“无赖，去外面逛逛吗，好久没看到这么热闹的人间了。”
讹兽幸福的咀嚼着萝卜，看来它的努力得到了回报，青儿吐着舌头看着宋行，竖瞳中满是期盼。
“你们去吧。”
“你个无赖一点都不知道珍惜眼下的平静，哼，到时候有你后悔的，小的们，我们出发。”
小绿球不满的嘀咕声中，讹兽迈开四肢远去。
看着它们的背影，宋行自嘲笑了一下，随着子时的临近，整个南诏城没有进入睡眠，反而更热闹。
修真集市取消的界限，仙凡混淆一起，既有人间烟火味，也带着仙人的超凡姿态，完美融合成一幅画卷。
袅袅炊烟升起，宋行静静看着一道人影走入城区。
他身着黑色长袍，可能时日过久，显得破败了一些，随意耷拉的长发，摇曳中偶尔露出那双似是不含任何情感的眼睛；
冷漠注视着周围的喧嚣热闹，似是与他无关一般。
走过人群，穿入小巷，再从另外一条路靠近宋府，走姿随意，但能应付任何突发情况，一丝风吹草动，身体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
行走的路线，也恰好避开交叉巡逻的法司捕快的路线，看似随意，但每一步都充斥着章法，除了会被人认为是走错路的游客外，没人会怀疑他的主观意图。
他靠近宋府，看着气派的门庭不屑一顾，神识扩散出，宋府的情况令他有些疑惑。
禁制与阵法的布置触发都是原本的样子，没有二次更改，察觉世间愈发靠近，他只当是宋行刚入住，没有时间去调整。
娴熟的进入宋府，没有触发任何禁制与阵法，甚至连巡视过来的尸犬也只是在他的位置上多看了两眼就没在意。
仿佛他不存在一般，轻巧的越过前院，全程值守的银甲尸仿佛死了一样，没发现任何异常。
轻巧翻入后院，他立马就看到了，站在观望楼上，犹如落入凡尘雪女一般的白素贞，冷漠的神情为之欣喜，转而戒备看着一旁慵懒翘腿的宋行。
“不愧是成瑟，能偷摸抵达这里，你的潜行技巧，很让人感到惊讶。”
全程冷眼旁观的宋行主动开口，“罗刹门的确有过人的一面，不过你私闯本座府邸，死罪难逃。”
四方巡守的银甲尸似是反应过来一般，齐刷刷飞起，下一息便落在成瑟身旁，将他围堵在中间。
成瑟丝毫不慌，手指上浮现成串的指环，冷笑一声，“大名鼎鼎宋长老，也会害怕我一个败家之犬的刺杀？”
宋行挥挥手，银甲尸们一齐冲上，瞥了眼冷漠的白素贞，“如果心疼，可以让他们停下。”
“私闯府邸，杀了便是。”白素贞冷漠回应。
宋行嘲讽笑了笑，乐的看戏。
成瑟不愧为天骄，肉身反应速度极快，总能在银甲尸攻击到来之前避开随后反击，一拳轰退飞扑而来的银甲尸，大腿感到疼痛。
一只尸犬咬在他大腿上，血肉纷飞，忍着疼痛，气血之力大放，一拳砸在尸犬上，将它锤进地里，尸犬丝毫不顾身上伤势，一口咬在他拳头上。
他的影子为之分散，三道人影出现在银甲尸身后，两具银甲尸淡然扫腿，其余继续连绵不绝进攻。
配合有度，行云流水。
成瑟身上逐渐多出伤口，有尸犬咬痕，有银甲尸抓痕，更有骨刺洞穿身体的痛苦，似乎身上的罗刹甲丝毫没有作用一般。
“砰。”
银甲尸又一次合力攻击时，成瑟浑身震荡开气血之力，冲天飞起，立马有两只背生黑翼的银甲尸超越他，四只手一起砸在他的头甲上。
“血狮法。”
气血之力犹如雾气，法阵绽放刹那，一只血色雄狮探出脑袋，一声后将黑翼银甲尸震退。
“去！”
成瑟浑身骨甲仿佛刷上一层血色，血狮出来之后，一拳轰向地面，而不是选择攻击观望楼上的宋行。
“轰。”
气血之力如龙卷风横扫四面八方，景观完全被摧毁，十二具银甲尸齐齐后退三十丈，攻击过后一并冲出。
成瑟大口喘息，手中汇聚出骨刺，朝着银甲尸冲去，他很明白，这十二尸的配合非常默契，一旦被围困，他只会被慢慢的耗死。
“选择很棒。”
宋行并不意外，看了眼一旁的白素贞，“你感到心痛？”
“我不会对任何一个敌人产生怜悯，请道主放心。”
白素贞冷漠说道，美眸随着成瑟的身影而移动，“十二尸，个体终究差了些，不足以对后期道士产生威胁。”
宋行不看成瑟也知道，他的策略奏效了，单独击溃一尊银甲尸，破了合击的默契，他的实力被完全释放。
不过也有限，击倒下第四具尸犬时，他的身体也被另外三具银甲尸的骨刺洞穿，单膝匍匐在地。
他终究是活生生的生灵，不是不知疲、疼痛的银甲尸。
“砰。”
又一只银甲尸，他尖锐的爪子挥舞而来，伴随着碎裂声，头甲碎片散落一地，殷红的鲜血浮现就被尸爪吸收；
成瑟瞪着眼睛，他能清晰感应到，穿入脑袋的尸爪，被头盖骨挡住，然而疼痛钻心。
两根骨刺飞舞而出，将这具银甲尸打飞，身上骨甲早已破败不堪，忍着行动而撕扯骨骼的疼痛，“血引法。”
“再不出口，他可就要死在这了。”
宋行冷漠看了眼白素贞，她一言不发，“上。”
恢复的尸犬左右腾跳，嘴里如匕首般的利齿闪烁黝黑之色，飞身而起，左右咬住成瑟脖颈，将他扑倒。
没有用尽全部牙齿，而是选择最锋锐的犬齿，洞穿他的脖颈，动脉的割裂，大量鲜血喷出，不到三寸又被附近的银甲尸吸收殆尽。
成瑟呼唤出的法阵逐渐消散，他无力挣扎，气血的大量流失，令他感到眩晕感，虚弱感充斥四肢，遥遥望着观景楼，嘴角依旧是温柔的笑容。
‘不用担心，即便死了，也希望你保持你的本色，好好活下去’
他的眼神蕴含另类的意思，白素贞冷漠的双眸中，头一次浮现出别样情绪，来自深处的记忆，无法抑制的在她心头扩散。
银甲尸挥舞起尸爪，再度进攻成瑟，火星迸射，他痛苦的表情，安详的眼神。
白皙小手无疑是的攥紧裙摆，她的美眸中，仿佛见到了过去的她与成瑟一同生活的一幕幕。
在那片秋天，枫树飘荡的林间小道，少年在马车后窗，对着追寻他一路的少女挥手，让她保重。
“住，住手啊！”
撕心裂肺的喊声刺破寂静的黑夜，挥舞尸爪的银甲尸猛然停住，尸爪距离裸露的头盖骨，不足一寸；
头盖骨上的凹痕，恐怕连这一击都无法承受。
白素贞飞身而起，眼中是絮乱的记忆以及别样的情愫在心间徘徊，她感到陌生与本能的排斥，但兵不影响，她要救下眼前的人。
一爪扫向四方，银甲尸后退数步，随后离去，残破不堪的后庭，只剩下二人。
脑浆终是顺着头盖骨的缝隙流出，白素贞心头五味陈杂，记忆被过去的残留冲击，本能的轻轻抚摸大腿上的成瑟的脸，“你为什么，这么蠢。”
“宗门没了，师傅没了，父母没了，我失去了所有，再也不能失去你……”
成瑟嘴角挂着温馨笑容，看着白素贞的眼睛，他明白，他的妹妹，记起来了曾经的记忆。
一幕幕记忆充斥白素贞的脑海，离开家乡，寻找哥哥，受尽的无数苦楚，最终拜入罗刹门，与阔别多年的哥哥再度见面……
“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灵，你有坦途大道可寻，何必，何必为了我……”
白素贞的本性依旧未曾被占据，只是眼角落下的黑色眼泪，令她不不懂与不解，为什么，这又是什么？
但听着成瑟那沉闷且漏风的声音，让她的心灵，感到触动。
疑惑浮现不到片刻就被记忆冲击淹没。
成瑟出气多呼气少，眼前妹妹的容貌模糊，开口便是大量鲜血涌出，落在白素贞的白色长裙上，“我，我，我很满足了，没有你的世界，修行下去，也，也没有乐趣……”
受损的喉咙，部分音带勉强能用，声音显得低沉虚弱，感到冰冷小手的触碰，她想为他，捂住脖子上的洞，阻止鲜血的涌动。
可他浑身都是伤，且大脑受到严重伤势，白素贞乱了，她的本性，在这种来自心灵的触动中，彻底乱了，茫然，无措，只想让这个人，活下去。
悲伤这个她只在道书上看过的词汇，头一次表现在她的情感当中，黑色眼泪止不住的落，然而滴落在成瑟脸上，却是毒药。
她赶忙用沾满血的手抹去眼泪，看着成瑟逐渐溃烂的脸，“……哥，哥，你不要死，活着，活着，跟我一起活下去，我们一起活下去啊！”
腿上的成瑟，浑身冒气灵光，他的笑容安详且幸福，溃散的阴神回光返照般，“好好活着。”
宋行饶有兴致看着手上的龙骨中聚集的阴神，“你的规则与束缚，在被一点点的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