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翎羽即使被陈浮生施展法术但毕竟未曾祭炼开锋,锋锐仍是不如真正飞剑,按理说是无法破开这金乌真身施以伤害。
然而当陈浮生强行催动其中真火之力,同时施展练剑成丝,剑气雷音这两道法术后却是临时将这些翎羽飞剑的锋锐犀利提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地。
虽然这种情形不能持久,最多不过坚持片刻光阴,就要重新跌落下去,但对于陈浮生而言,却也已经足够。
剑光一震一绕,避开金乌真身因为琉璃锤散乱血气引动的大气涟漪,从那金乌支棱炸起的翎羽间切入,自上而下,以螺旋之势对着那坚逾金石的肌肤就是一钻。
肌肤微不可查地渗出些微血丝,不过旋即就被随着血脉涌动的热意蒸腾一空,肌肤体表上细微不可察的伤痕也已愈合复原如初。
哪怕只是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尸身,这金乌仍是不可小觑,不过刹那间,便全凭本能将因为琉璃锤紊乱翻涌的气血强行镇压,甚至翎羽闭合下落,还想着将这些剑光“锁”在其中。
可是又哪里能够,一击得手,根本无需陈浮生御使,这件遍照大千日月光明清静琉璃锤便骤然加快速度,一反先前,拉起一道道锤影,雨打芭蕉般隔着虚空向着这头金乌尸身砸去。
这金乌尸身固然坚硬,但毕竟只是倚仗天然肉身,未经祭炼,比起琉璃锤这件真正法宝来差了不止一筹,法锤每次落下,必然逼迫得这金乌尸身体内精血沸腾翻滚不休,锁不住一身气机,给陈浮生机会操纵剑光割开肌肤,侵入血肉筋骨当中。
尤其这遍照大千日月光明清静琉璃锤自将陈浮生打入它体内的那道剑意炼化之后,身上气息也自发生微妙变化。
它这一记神通本来演化净琉璃世界,可消众生贪嗔痴三毒之苦,佑其心念清静无染,以救度世人为主,长于护身修持,但攻伐上就不是那么犀利。
然而现下每次落锤,除去攻其肉身之外,还向着不可察的层面上去。
这具金乌尸身虽然体内空空荡荡,并无丝毫神魂残留,但毕竟灵性盎然,故而才能在那残魂转世身临走时布下的一记神念牵引下引动本能阻拦陈浮生。
然而此时,这本能灵性却被琉璃锤神通克制,每次交击一次,便微不可查地磨损一分,相应得,便使得这金乌应对起来不如先前自如,渐自现出迟滞之意来。
陈浮生剑光在其羽翼间越发轻盈随心,到得后来,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层层叠加,在金乌体表造下的伤痕终于不再像先前一般细微如发丝不可察觉,每次落下,伤势再难愈合,反而必然能顺势卷出一两滴灼灼热意的金乌精血出来。
“比起那第六天魔王转世少女来,我应该要快上些吧。”
陈浮生身形飘摇后掠,待那汹汹火浪回卷之后,清晰感受到这具金乌尸身上的气势骤然拔高之后迅速跌落下去,然后气机跌宕起伏,毫无规律可言,护身的真火也是开始散乱,再难汇聚成虹,陈浮生眼睛一亮,明白这次回光返照过后,这金乌尸身中的灵性已经磨灭到一个不可忽视的地步,到了最为关键的一步。
“回来!”
陈浮生把手一招,就见那上千道翎羽飞剑化为流光遁离那具气势不如先前的金乌尸身,在空中恢复为一根根翎羽,然后汇成一道光流,向着陈浮生奔涌而来。
陈浮生猿臂轻舒,顺势一揽,在空中划过一道小巧弧线,将那一道汹涌光流尽数揽于掌心。
等到光虹最后一寸在陈浮生掌心汇聚,已经再也看不见一根翎羽,唯有一件玄色法衣被陈浮生提在手上,只是这法衣灵光黯淡,而且颇有缺损之处,显然之前被化为飞剑和那金乌肉身硬碰硬伤损了不少灵性。
法力涌动,用相思线将这法衣缺损之处修补完善,陈浮生随意将这件法衣披在身上,用法力慢慢蕴养,再看向那金乌依旧硕大无朋的尸身时,再次恢复郑重神色,十指探出,在空中接连探出。
然后就见在飞剑离去后再次释放真火强行炙烧止血的金乌尸身忽然一颤,不自觉将双翼张至最大,可是却不见有雄浑法力放出,反而凭空一缩。
支棱竖起的黑亮翎羽之间,有无数纤细丝线如蛇游走,不过瞬息,便在翎羽之外,另外给这头金乌穿上一件绵密“衣裳”,鲜亮红色和金乌身上涌动的真火赤虹相映成辉,说不出的好看。
而这只是体外,在金乌体内,更有十倍于此的红线穿梭分化,密布在肺腑经脉血肉筋骨当中,牢牢占据每一处窍穴气府,经过巧妙引导将其真火之力封在体内,丝毫不向外泄露半点。
如果按那第六天魔王转世少女的做法,陈浮生正该趁机机会将生死棋法也打入其中,将这头金乌尸身彻底炼化。
不过陈浮生有着更加合适方便的手段。
探出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成剑,陈浮生闭上眼睛,以此剑指在眉心处轻轻划过。
当陈浮生闭上双眼之时,那因为饱受“抽筋剥皮剔骨”之痛不断抽搐的金乌真身动作彻底停滞下来。
那对大如屋舍,原本死气沉沉,不见一点儿生气的凶眸中同时有火星亮起。
虽然不过针尖儿大小,但却生气勃勃,明亮浓烈至极,生生压下了体外那道如河流环旋的真火金虹。
陈浮生张开双眼,看着还未恢复过来的身躯比起之前再次虚幻几分,脸上却是丝毫没有可惜,反而兴奋异常,双手提于胸前,掐诀不停。
伴随着陈浮生动作,就见有赤色火星从金乌眼眸以及各处窍穴气府中忽然涌出,沿着经脉向着四周蔓延开去。
不过片刻,便已形成燎原之势,有着席卷周身之意。
金乌体内无处不存的金色真火在这星星之火下,竟是节节败退,不能抗衡分毫。
一手前探,一手回揽,陈浮生摆出一个古怪姿势,而金乌体内的赤色火种亦是随之生出变化,不再肆意扩张,而是扎根于当前据点,稳扎稳打,一面洗刷这金乌筋骨皮肉,另一面则是缓缓靠近那些因为被逼拢也显得浓郁许多的金色火虹。
一时间,这金乌身上竟是形成难得一见的奇景,赤色火海同金光火虹交相辉映。
势头并不见如何激烈,然而每次短兵相接过后,就见那金色虹光被微不可察地侵蚀吞并一分,使得赤色火海越发茁壮稳固。
赤色火海就这样在陈浮生隔空操控之下缓缓吞噬这金乌天生的真火之力以补己身,虽然看似缓慢,但却生生营造出了一种势不可挡的劲头出来。
每当那没有主人驱御催动的金乌真火被这赤色火海逼迫过甚,有着凝聚坚守之意时,那柄悬停于上的遍照大千日月光明清静琉璃锤便会从天而降,将其势头重新打下,复原为一团散乱元气,被陈浮生打入其中的人道火种一点一点,鲸吞蚕食。
这人道火种之力乃是陈浮生继承自天庭五方天帝当中的南方赤明天帝,这位天帝在五行之中,执掌火德,五方当中,归属南方,四时之属,运转昊天,神通境界已经抵至不可思议的太上造化之境,就算在五方天帝中,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虽然这火种不过是对方一丝神念借助一名信徒的信仰愿力显化铸就,但仍可算是对方道果所化,玄妙高渺无以想象。
这金乌固然是火中精灵,以火法称雄,在上古之时纵横天下,但比起这位南方赤明天帝来,神通境界间的差距还要胜过天地之间距离。
尤其它最精擅的火法天然受到这位火德之主的统帅压胜。
即使是那金乌残魂转生的金乌男子留在此地未走,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前世真身被陈浮生巧取豪夺加以祭炼。
更不必说眼下这金乌尸身中法力并无主人可以御使抵挡,根本抗拒不了这人道火种之力分毫。
这赤色火海每次吞噬这金乌天生真火之力幻化的金虹一分,将其反炼为自身法力,金乌尸身便悄无声息地缩小一分。
等到这头黑翼三足乌全身都被赤色火焰覆盖之时,身躯已经由小丘缩小为不过狮虎大小,虽然依旧称得上一声庞大,但和之前相比不过米粒。
把手一张,陈浮生召回那件遍照大千日月光明清静琉璃锤,收起佛光,然后虚虚一踏,那头三足乌眼中慧光一闪,已经灵性十足地拍打双翅飞遁到陈浮生身下,将其托举起来,说不出的驯服。
“道友神通非凡,手脚果然够快,若非这金乌被在下道法所克,说不定还真要落后道友一步。”
身骑金乌,翩然悬浮在那撑伞少女身前,看着对方也自将那头气运蛟蟒召回,尾部藏于身后虚空,前半身探出,作势欲扑,陈浮生轻笑一声,浑不在意道:“不过现下我已经将这金乌尸身祭炼,再不必担心会使得这江户化为一片白地,就算有些许斗法余波,也不会造成太大伤亡,莫非道友还以为可以胜过在下不成?”
一双美目流转,在陈浮生、琉璃锤以及那头灵性远胜先前的金乌尸身上来回巡视,撑伞少女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她知道陈浮生并未虚言夸大,甚至还收敛了几分,事实上若非之前陈浮生不愿伤及太多无辜,根本不用花费如此心力将那具金乌尸身困住。
琉璃锤再是不擅攻伐,也是一件实打实的法宝,若是依她主意,陈浮生完全可以以锤作剑,施展他在净琉璃世界阵势中施展的精妙剑术,直接将这金乌尸身斩裂为二,就算有部分真火之力因之逸散,以陈浮生道法手段也可以保证最多不过死伤江户十之一二的民众,根本不必像之前那般劳心劳力。
之后自然可以将全部心思用来对付被那支金乌神箭牵绊住部分神念法力的自身来。
这件事对于她而言根本无需考虑,至于死伤之人,还不足以使得久经灾祸的扶桑气数根本折损太多,对她而言,说不定这种飘摇局势反而更加有利于她之后入局掌控扶桑。
当然,陈浮生作出这等选择,少女自然是乐见其成,斩杀一头没有自我灵智的尸身容易,但想要尽可能减少伤亡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她大可以借机将那金乌神箭徐徐炼化,然后对陈浮生出手。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陈浮生身怀的人道火种之力居然从先天上克制这金乌道法。
那具金乌尸身非但没能拖住陈浮生心神,反而被他祭炼,成为得力臂助。
根本不用专门施展神通,只是匆匆一扫,少女便觉陈浮生身上气势之鼎盛不可匹敌,琉璃锤,座下金乌尸身以及自身三位一体,三者气机勾连,相互促进,已经远远胜过她,就算寻常神通元灵之辈都男难以匹敌,毕竟无论是金乌尸身还是那件琉璃锤都是实打实的相同位阶。
就算她也有几手压箱底的神通术法可以强提境界,但也绝对敌不过去。
尤其是方才陈浮生施展神通,已经让她看出了几分根底,知晓陈浮生根本不是真实肉身,血肉生灵,而是一种玄之又玄的道念之身,聚散无形,由心所欲,可以说根本没有缺陷,如果不能从道意上将其压制,就算被她斩杀大半,只要留有一丝一毫,就不算伤及根本。
可是就连那金乌天生真火都被陈浮生轻易炼化,这少女真身成就虽然犹要高过上古金乌,但对于她自身而言却是没有这等境界手段。
更何况,现在陈浮生呈现出来的还不是他最强之姿,在少女心中,若是陈浮生散去现在的人身形态,而是入驻那头已经被他祭炼的金乌尸身当中,再借助金乌法力来催动那柄琉璃锤,遍数如今天地,少女不认为有人可以与之匹敌。
想通这些,少女脸上冰雪消融,散去护身法力,对着陈浮生盈盈笑道:“阁下此行,只怕也不是专为镇压我来,不如直接告诉奴家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