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我观道友转生三次,所图必然远大,可是却迟迟未能真正成就神通元灵之境,就算如今天地大变,可是劫数却也因之而起,不知要死伤多少修行有成之辈,将来修为胜过今日陈浮生者绝非寥寥数人,莫非道友就敢断言不会如前两世一般功败垂成,身死道消?”
掂掂手中琉璃锤,陈浮生意态悠闲说道:“在下不过是想给道友指点一条明路罢了,于你于我皆有莫大好处。”
“你知道我前世身份?”
轻哼一声,气势复又升起,少女冷声道:“既然如此,你还要铁了心对我出手,就不担心你将来证道之日有天魔现身阻扰?!更何况,以我的身份,在这天地人道双重压制之下都不能顺利成道,被逼着连续转生三次,你又有什么手段?”
“各人道法不同,道友以为难以实现之事,对在下而言却是未必。”
陈浮生浅笑一声,对于少女话语中的威胁丝毫不现担忧之色,道:“至于所谓的心魔幻化阻扰证道,距离在下时日尚远。更何况就算有朝一日天地异变,那位第六天魔王也不能在这方天地之间肆意妄为,否则它当年又何必分化出道友出来。对了……”
说到这里,陈浮生手抚下颌,似想起什么来一样,笑声问道:“只怕此界当中,最不愿意这位第六天魔王降临现世的就要轮到道友了吧,阁下又何必拿这种说法诳瞒于我。”
陈浮生也是忽然才生起这个想法。
那位第六天魔王神通无量,虽然分化神念降世转生,但不消说其中也蕴有反制之术,或者说根本不需要布置有什么后手,单单它神念一降临,这具转世肉身便自然而然奔赴而来,被其炼化掌控。
虽然仍是它神念分化而成,但历经千年,转生三次之久,经历了生死轮回这方天地大磨盘的洗礼,这少女早已生出自我意识,说是另外一个生灵也不为过。
向生畏死乃是一应生灵之本能天意。
对方未必甘愿将自身献出,眼睁睁看着自我意识消散天地之间。
说不得之前两次转世身功败垂成,并非单纯天地有灵,人道反噬,也是对方有意为之。
念及于此,陈浮生便想到了对方接连两次转生,却也借机掌握了天遁剑意同生死棋法。
对方固然有其他目的,但未尝不是看中这天遁剑诀作为无上道剑可以一断烦恼,二断贪嗔,三断色欲,斩去一切贪嗔痴恨,种种念头,气数因果的妙用,希望通过生死轮回同这天遁剑意将自身同那第六天魔王本体真身间的联系厘清斩断,从此脱离对方,重获新生。
想通这一点,陈浮生灵台越发清明,对于说服对方更有把握。
清清嗓音,陈浮生五指张开,向后一捞,抓起一柄巨大镰刃,一脸正色道:“我有一锤一镰两件法兵,那柄锤兵已经为那位琉璃儿道友所得,它能够一举成就法宝之身除去底蕴深厚外,与此不无关系。这件镰刃则是为道友准备,道友道行不弱于它,一旦明晓其中真意,只怕就能立地成佛,逍遥自在。”
说到这里,琉璃儿也自应声化形为童子身,赤足踩踏在一朵莲花之上,飘飘摇摇悬停在陈浮生身边,对着这撑伞少女郑重点头,表示陈浮生所言无误。
事实上因为有着先前约定,琉璃锤虽然成就法宝,但还未与那件锤形法兵真正化合为一,不过这少女不了解其中根本,也难以分辨其中真假。
“我接受这件法兵,然后从此被你掌握,任你驱使,这样子又算得什么逍遥自在,就算突破到神通元灵之境又能如何。”
口中如此说着,少女手上却是没有静止,随手一招,便从陈浮生掌心召唤过来,五指握紧,身随镰动,划出一道冷冽圆弧。
出乎她意料之外,这镰刃方一入手,便给她一种神魂相连的亲密感觉,无需法力注入,双方气机便自然而然交汇,反哺回来就让她发觉法力比起先前略微精纯凝练一分,身子遭此浸润,更是如泡温泉,温暖酥软,懒洋洋地不想动弹分毫。
身子扭动,原本半截身子藏匿在虚空中的蛟蟒已经露出全部,体型缩小至十之一二,缓缓游动到镰刃附近,原本凶性彰显的竖瞳中灵性流转,似是渴望又似畏惧地顶着那道雪亮镰刃。
五指一松,将玄色镰刃重新推向陈浮生,少女运功三转,将那种舒服到汗毛的惬意感觉驱逐出体外。
不过心中对于陈浮生所言此物有助于她突破神通元灵之境的说法再无丝毫怀疑。
不知不觉中,这位第六天魔王转生的少女已经将这口镰刃列为必得之物,既然她因陈浮生失去了那道降魔之箭,那么从陈浮生身上找补回来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非也非也。”
陈浮生摇摇头道:“这法兵虽是镰刃之形,实则并无实体,乃是大道真意所化。琉璃儿乃是佛门大德以遍照大千日月光明清静琉璃锤神通为本祭炼而成,真身便是锤形法宝,得了那件锤兵更是契合。道友却是不同,道友今世乃是纯正人族,即便将这一件法兵炼入体内,不过是等同于多了一门神通,虽然可以化身镰刃,但更加近乎于道门修行有成后的元神道果,和法宝之身并不相同。”
“任你巧嘴如簧,归根结底,不过还是想着将我祭炼成法宝,只不过换了个名目说法而已。”
冷哼一声,少女脸色愠怒道:“如果我祭炼了这件法兵,你难道还会任我离开不成。”
“这个自然不行。”
陈浮生看看此女脸上神色变化,缓缓拖长声音,一脸诚恳说道:“不过如若道友愿意接受陈某将这打入道友体内,等若在下多出一件有望法宝的神兵,若是伤损道友分毫,于法器灵性也是有伤,将来成就法宝就要难上十倍,我自然不会行此不智之举。而且我也不瞒道友,这两件法兵与我神魂相连,乃是将来证道之宝,只要道友将这件镰刃化入体内,自然就与陈某气机交感,气数相连,除非……”
“除非什么?”
见陈浮生话有周折,少女脸上愠怒之意复又收起,一脸好奇问道,心中则是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我观道友之前操控的那支降魔之箭虽然神威非凡,但在精微之处差了些火候,这才会被我轻易借用生死棋法洗练了自身烙印,想是未能得到真正传承,只是凭借天资临摹而成,若是道友能够将这门神通修炼至极境,借此割裂与陈某关系也非不可能之事,这一点,想必道友心中也是明白。”
亲眼见陈浮生施展道法,少女自然清楚陈浮生身怀生死棋法同天遁剑诀,不过比起那件镰刃来,这根本道法毫无疑问更加珍贵,而且还涉及到修行之人最为根本的隐秘,她才不相信陈浮生会舍得传授给她。
可是陈浮生话里意思却是不由得她不向着此处猜想。
“道友纳那件镰刃入体相合之时,我也会连带着将这道剑意打入其中作为祭炼之法,至于能够领悟几分真意就要看道友天分了。如果道友能够真正修成此剑,从陈某手中重获自由,陈某也绝不加以阻止,事实上任道友天资横溢,想要参透只怕也要花上二三十年光阴,这场天地大劫最凶险之时就是现下开盘,以及将来最后的收官阶段,你我二人修为还掺合不进去最后部分,而若是这二三十年内有道友为我效力,足以护佑在下度过大劫前潮,就算是到时允道友一个自由之身又算得了什么,相信到那时,一件法宝我还是割舍得起。”
说完这些,陈浮生慨然张开手臂,再无言语,他已经言尽于此,摆明车马,接下来是战是和,就要看这位第六天魔王转世的少女如何抉择了。
左右他现在占据优势,无论如何都不会失手,甚至所得多寡也差不了多少,无非花费多少气力区别而已。
他是摆下棋盘之人,自然可以稳坐钓鱼台,笑看这作为棋子的少女在棋局中左突右撞。
脸色阴晴不定,不断变换,少女在心中反复计较,不断盘算陈浮生的提议。
平心而论,陈浮生的条件不可谓不优渥,对于少女大有诱惑力,而且她也相信陈浮生所言非虚,最多不过是要求对方以自身道心对着天地发下大誓罢了。
像她和陈浮生这般修为境界,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受冥冥中流转不定的天道盘查,不可轻易损毁。
左右不过是耗费二三十年时间而已,对修行之人而已,二三十年光阴真得算不上太长远。不说白白得了一份道法,就是能够借着法宝之力突破当前境界都算是大赚特赚。
当然她心中也明白,那是因为陈浮生挟着吓走金乌将其尸身炼化的大势而来,天意所钟,已经不是目前的她可以抗衡,如果她开口抗拒,陈浮生就真有可能出手将她神识打灭,最强也不过是落得高冠男子那般身家道行折损大半,勉强逃遁的下场。
可是眼下又没有像她一样的第三方牵系陈浮生心神,她实在不觉得能够从陈浮生掌中脱离。
“罢了罢了,最多不过是任他驱使二三十年而已。之前藏身六道轮回之中,能够徘徊隐忍上千年,再多上二三十年也不打紧。”
这样自我安慰着,少女再无犹豫,将比自身娇小玲珑体型犹要高出一头的巨大镰刃招至身前,那尾等待许久的气运蛟蟒眼眸中渴望彻底压下畏惧之意,把尾一摆,身形暴涨十倍,张开血盆大口将那一柄镰刃生生吞下,和之前对待那支金乌神箭时如出一撤。
饶是这镰刃没有那神箭斩裂大气突破雷音的极速所带来的无匹冲击力,而且在陈浮生可以操控下也没有释放出太强烈气机与这气运蛟蟒对冲消磨,反而刻意收敛起来。
然而这镰刃毕竟是那赤帝法兵,天然沾染具备那人道火种之真意,恰恰和这扶桑人道气运所化的蛟蟒之身同源相生相克。
蛟蟒方一闭口,就有嗤嗤声音响起从其腹内传出,由此同时,其鳞甲也不自觉翻卷起来,血肉蒸腾为道道青烟,消散在虚空当中。
几乎这蛟蟒刚刚把镰刃吞入腹中,还不待其露出苦痛之色,一旁早有准备的撑伞少女便抛下手中油纸伞,双手掐诀,引动法力。
不闻“”刺啦”裂帛声响起,少女身上那件质地极佳的浴衣便自裂为片片碎布,飘扬空中,露出一具光洁纤巧的身躯出来。
通灵巨蟒本就同少女心神相系,此时在其施法作用下更是直接游至其身边,却没有变大缩小身形,反而诡异虚化起来。
同样也没有彻底消失在虚空当中,而是半虚半实,化为缥缈雾气依附盘绕在少女那无限美好的光洁后背之上。
只是顷刻间,少女身后便自多出一幅张牙舞爪,隐没在云气当中的巨大黑龙刺青,随着肌肉轻颤随之摆动游走,惟妙惟肖,远胜人间一切画师。
当这刺青彻底成形之时,便有一连串噼里啪啦好似黄豆炸裂的声响从少女体内生起,原本面容姣好的少女在此之下,青筋暴起,脸色竟是多出一分说不出的狰狞之意,身形更是随之节节拔高,不过刹那便已生长到比陈浮生还要高出半个头去。
“啊!”
一声说不上是嘶喊还是野兽咆哮的雄浑声音从少女依旧可以称得上纤细的喉咙中发出,少女身外陡然涨出道道涟漪,向着四周荡漾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声音停止,涟漪平复下去,展现在陈浮生面前的已经不再是少女那美好肉身,而是唯有一口硕大无比的半月形镰刃。
只是比起先前简朴造型来,这口镰刃可要华美精致许多。
不单刃身上多出道道红枫纹路,镰柄之上更有一条蛟龙盘旋,显然是那道气运蛟蟒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