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
谁他妈随身带家书?
嘉靖帝何等人物,自是知道,这事却是蹊跷,随意立刻命人将家书给拿到了手里。
那家书中开头,到是寻常,爹在上,孩儿在下,敬问父亲等等词汇。
不过,说道最后。
这家书中,却是写道,父亲不用担忧陛下责罚,若是陛下罚了儿子,那陛下岂不是会遭人非议!
陆炳跪在地上,满头是汗。
嘉靖帝横着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陆炳,目光再次看在了书信上的一行字。
“当初,武宗曾下遗诏,先到京者为君,后到京者为臣,孩儿今日,成为甲榜第一,和当年陛下继承大统的方式,如出一辙,若是那上林二十六卫弹劾孩儿,要让陛下罢免孩儿恩科,这十几个卫所的指挥使, 岂不是拐着弯说皇帝伯伯的大统乃是舞弊得来,陛下慧眼, 当识这些人乃居心叵测, 岂会答应。”
嘉靖深吸一口气。
那昏昏欲睡的眼睛, 顿时瞪得如铜铃大小。
整个人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
陆炳更是将头点在青石砖上, 半点不敢抬头,那额头上大大的汗珠拼命的往下掉,打在了地板上。
顺带着, 嘉靖皇帝也是一肚子火气,自己脸真是啪啪的疼。
关键还是,自己根本就无法发泄出来,也就是说, 再心里如何不爽,也不能表现得不爽。
那赵俊等人,也是完全将朱厚熜的脸色收入眼底。
虽看不到那书信里的内容,却是, 也能看出, 这事情绝不寻常。
谁料。
嘉靖帝直接将家书,让内侍递给了众人面前, 冷冷说道:“你们几个看看吧。”
几个人这不看还好。
一看, 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拼命的磕头,“陛下, 臣, 臣绝无此意啊,这孩童戏言, 怎可当真,陛下,我们对陛下是忠心耿耿, 绝无二心啊。”
那书信中罗列的林林种种。
大多就是说, 这些卫所居心叵测,换而言之, 这书信虽然没说, 但是谁都看的出来, 陆绅要表达的意思。
你们今天罢免我, 说我舞弊。
就是等于说陛下继承大统是舞弊来的,这不是陷害陛下于不义,这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总之就是迷惑君心,陛下怎会被这些小人给误导种种种种。
这下好。
整个书房里,跪了一片。
朱厚熜从床榻上站了起来,看到一屋子人,都被一个小孩子给算计了,关键是大家还不敢表露出来,这才是最要命的。
重要的是, 面前这些人,如果在继续听他们的,罢免陆绅的甲榜第一, 那自己不等于告诉天下, 是一个昏君了。
简直是绝杀之计啊。
“好聪明的小家伙啊,当初,朕怎么就没看出来啊, 陆炳!”
陆炳不敢抬头:“犬子无状,恳请陛下息怒!”
陆炳见到嘉靖这般,内心深处却是安定了下来,大概率,陛下是要收回折子了,虽说,这封书信真正有价值的就是那短短十二个字,但是,这十二个字的背后,还藏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邵元节。
要说。
那真人殿里已经奄奄一息的邵元节,对嘉靖帝有多么的重要,绝对要超过他陆炳。
邵元节和朱厚熜结缘时,朱厚熜还不是皇帝,只是封地湖广的兴王, 武宗皇帝淫乱一生, 却无子嗣,临终面临无人继承大统的尴尬景象。
但武宗不愧是游乐皇帝, 临死他仍不忘玩笑,下遗诏给自己血缘最近的两个亲王,一个是冀王,一个是兴王,让他们进京,遗诏中写道:先到京者为君,后到京者为臣。
这下急坏了兴王朱厚熜,因为冀王府就在保定府,离京师最多不过一二百里,而兴王府则在一两千里外的安陆州。
更糟的是,朱厚熜接到诏书的时候,冀王都已经上路了。
朱厚熜颇感绝望,认为自己已无可能获得皇位,于是便跑到街市上去散心,恰好碰到了一个道士摆摊算命,兴王无聊,便上前试试。
那道士却让兴王朱厚照写个字!
朱厚熜便写了一个‘問’字。
谁知这道士一看,立马起身跪倒在地,道:“恭喜千岁,不日便可成万岁。”
朱厚熜见他不仅一口说出自己的身份,而且还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不禁大为诧异,忙给了他一锭金子,让他详解。
那术士却是不收黄金,说道:“这問字拆开,左看为君,右看也为君,您离登基不远了。”
随后。
那术士却是借着机会,直接上前说道:“贫道在此,便是为了等候千岁,若是千岁依其计策,必能成大事。”
朱厚熜便将这术士带回了兴王府,礼为上宾。
道士献出计策:“冀王府离京师很近,冀王料想千岁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定是大张旗鼓行进,而沿途大笑官员,均认为冀王定会继承大统,无不巴结行事,这一路走来,迎送宴请肯定不断,虽仅一百多里路,怕是要走上十天半个月,若您伪装成囚犯,沿途官不拦,名不阻,亦可以日夜兼程,定能出其不意抢在冀王前头。”
朱厚熜一听。
大喜过望,立即吩咐下去,当晚就开拔了。
那道士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事物,“千岁此去,尚缺一宝物!”
朱厚熜接过一看,竟是一只红薯,按那道士的意思,尝上一口,居然味美无穷,“千岁以钦犯之身,一路自是不能锦衣玉食,只能吃这囚食充饥。”
解决了吃的问题。
朱厚熜更是彻底折服。
五天后。
朱厚熜一路吃着红薯,抢在冀王前面抵达京都,成为武宗后的新一任皇帝,嘉靖直到今日,都会时常吃这囚食,当然,当这东西成为了御用之后,便被称为了蟠龙菜。
那这道士。
有从龙之功,一举成为了当朝国师,深受龙恩二十余年,也就是邵元节。
邵元节被加封为至一真人,同时,嘉靖帝为其花费万金,盖了一座真人府,并赠天三十顷,仆人四十人,充作府中扫除的杂役,可谓是礼敬交加,尊荣备至。
朱厚熜认为,他的一切,都是拜邵元节所赐。
时间一长。
邵元节在朱厚熜心中的地位,仿佛,刘基于朱元璋,姚广孝于朱棣这种关系。
刘基自是不用说,开创了阳明院,和本身对大明的贡献就难以多言,那姚广孝更是被尊位黑衣宰相。
那太祖和成祖何许人也,身边都有这样的奇人异士,今日,他朱厚熜也有了邵元节。
……
在场匐跪之人。
哪个不知道,这件事。
虽然,这事朱厚熜很少提及,毕竟他的皇位来自武宗荒唐的一个玩笑,上不得台面去赞颂,所以朝中老人大多鲜有人提,深怕处了皇帝的眉头。
不过。
此时,众人转而想到,陆绅所写回来的这个家书,顿时冷汗淋漓,先入阳明院者为甲榜第一,嘉靖之所以这么定,或许就是想过自己的遭遇。
不管陆绅有没有被人相助,但皇帝御口一出,陆绅名正言顺,可若是因为其他卫所这么一闹,自己就罢免了陆绅的甲榜第一。
这样岂不是说。
他嘉靖的帝位也是同样可以被罢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