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下意识抬手反锁了房门,深吸一口气后,用力清了下嗓子:“……我没事,不要进来。”他还没有想好现在要怎么面对楚霁。刚才的软弱已经让他错失了杀死对方的最佳时机。尽管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这样的时机再来一万次,他也同样会错过。楚霁的脚步声最终还是停在了卫生间门口,隔着一层薄薄的门,他开口询问,嗓音温沉:“天狼,又做噩梦了吗?”天狼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嗯”了一声。他顿了顿,闭上眼,又说:“没什么事,你接着睡吧。”门外安静了下去,楚霁没再开口。大概过了十多秒,天狼听到了他转身离开的脚步声。某种难言的冲动驱使着天狼,他终究没有忍住,开口叫住了对方:“楚霁。”门外脚步声停了下来:“嗯?我在。”天狼喉头微动,沉默两秒后,哑声问:“……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楚霁似乎思考了一会儿,随后轻笑了起来:“或许你想听我给你唱摇篮曲吗?人类一般都用这个来哄睡不着的小宝宝。”天狼没有说话,于是片刻后,楚霁居然真的唱了起来。他的声音是一种很轻柔的安静,在充满着阴谋与算计气息的夜晚,居然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感,像是真的在哄睡不着的小孩。天狼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胸腔里的情绪再一次忍不住翻涌。他想让楚霁闭嘴,想让他不要再唱了,想冲出去死死掐住他的咽喉厉声质问想剖开他的胸腔,看看里面跳动着的心脏是不是真的是黑的,是冷的。但他最后只是扶着洗漱池,打开水龙头,将头伸了过去。冰冷的水接触皮肤,带来微微的刺痛感。门外的摇篮曲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又或许从始至终,都只是他的一个幻觉。水流顺着皮肤汇成一束,淌进漆黑的下水管道,天狼的脑子随着水温稍微冷静了一点,开始思考到现在为止发生过的一切。他不知道楚霁为什么要骗他,也不知道楚霁为什么要救他。他分不清楚霁说过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也分不清他的哪个举止是做戏,哪个是发自内心。但事已至此,楚霁说过的每一句话、他们相处间发生过的每一个曾经让他心动欣喜的细节,已经全都失去了可信度。天狼抬起头,再次向镜子里看去。他想,他要想办法离开这里。尼洛威尔说的没错,布拉韦里还在等他,他的同胞、他的下属……他们都在等他回去。还有卡索厄那个狼子野心的叛徒。他得回去,给同胞们一个交代,也让叛徒知道背叛的代价。尼洛威尔是个能用的人,虽然他未必像啤酒箱那么忠心,但整座气泡垒里,现在只有这么一个能为自己所用的变异种。他之后得再想办法和尼洛威尔见上一面。刚才的空档似乎是楚霁专门贴心地留给他整理情绪的时间,他梳理完脑子里的思路,关上水龙头,然而再次看向卫生间紧闭的大门时,难以抵挡的刺痛感还是顺着心脏,一路蔓延向四肢。他对这里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从他进入气泡垒以来,除去在避难所的那半个月,每天晚上,他都睡在外面那间卧室的床上。每天早晚,他都和楚霁一起站在这面镜子前,一起收拾洗漱,这个过程通常还伴随着黏黏糊糊的亲吻和数不清的小动作。他现在一闭上眼,甚至可以清晰地想象出楚霁等在门外的样子。心脏的刺痛感不断加剧。天狼的指甲陷入掌心。他要怎样才能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怎样才能若无其事地谋划着离开这里。他要怎样才能纯粹地去恨楚霁,去恨这个把自己像一个傻子一样骗得团团转的人。……怎样才能剥离掉那些愚蠢的爱意。大概是他在里面安静了太久,终于,楚霁的声音又一次传了进来:“天狼,还好吗?”天狼胡乱抹了两把头上和脸上的水,通过不断地深呼吸,来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必须得出去了。半夜惊醒,又进来了这么久,楚霁是个极其敏感的人,大概率已经察觉到了不对。现在还不到摊牌的时候。天狼向前两步,抬手握住了卫生间的门把手,些微的停顿后,按下把手,向外一推。“咔哒”一声轻响,反锁随着转动把手的动作解除。推开的门后,楚霁坐在靠近卫生间一侧的床边,安静地抬头向他看来。“怎么了?”他起身,一步步向天狼靠近,“大半夜的,怎么跑到卫生间去冲凉?要是感冒了,医药费的钱可得让林从你的工资里扣。”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想要摸摸天狼湿透的头发。可是很难说清楚是基于怎样的条件反射,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天狼的那刻,对方却稍稍后退了半步。楚霁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天狼?”房间里始终没有开灯,寂静的夜色里,天狼微垂着眼看着他,眼底情绪晦暗不明。那眼神里有一种深到让人心惊的东西,甚至第一次让楚霁隐隐产生了将要失控的错觉。然而下一秒,所有的错觉被尽数冲散。天狼带着一身寒意骤然靠近,刚才退后的那不到五厘米的距离被加倍地补了回来,他摁住楚霁的后脑,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俯身吻了上去。唇齿在夜色中激烈地纠缠、碰撞,这甚至已经完全不能算是一个吻,而是赤.裸又直接的撕咬。楚霁的舌尖和嘴唇全都瞬间见了血,他在多巴胺浓度的迅速上升中两次试图推开天狼,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第三次抬起手时,天狼索性直接把他的手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别在身后,接着将人向后一推,扑倒在了床上。楚霁让他弄得有点起火,正要发作,天狼却猝不及防地用舌尖卷掉了他唇角的血珠,咬住了他的耳尖。楚霁感受到这人身上被冷水冲出来的、还未褪去的寒意,心头的火瞬间散了。他捏住天狼的后颈,盯着他的眼睛,问:“昨天才自己跑去喝了那么多,现在又拿着我折腾,到底怎么了?说。”天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他以比往日更重的力道,叼着楚霁的喉咙磨了好一会儿的牙,才哑声开口:“楚霁,明天我不想去诊所了。我想自己去气泡垒里到处走走看看。”楚霁没有拒绝。房间里潮气漫开,他盯着天狼的眼睛,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后,问:“只是看看吗?”“嗯。”天狼回答的声音很低,“只是看看。”第五十三章 天狼和很难形容接下来的后半夜他是怎样度过的。他和楚霁之间像是平地拔起了一道屏障,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又切切实实地存在着。他们依旧躺在同一张床上,共享着同一床被子,甚至一部分的体温。楚霁的呼吸声清晰地从相隔不到半米的地方传来,他曾为了追求这道让他感到安心的呼吸声,跨越了数百里冰原,如今却在策划着怎样远离这一切。等到外面天将将亮起的时候,他听到了身后传来楚霁起床的细微动静。他没有动。那阵细微的声断断续续传到耳畔,仅仅是从声音里,他就能分辨出来,楚霁在解扣子,楚霁在套衬衫,楚霁走进了卫生间……楚霁没有叫他。卫生间里有水声响起,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却在此刻变得前所未有地难熬。天狼一向过分健康的胃部极其罕见地抽痛起来,他微微蜷起身子,就在这时,听到卫生间的门被第二次推开。楚霁走到了他面前。一双微凉的手拨开额前的碎发,轻轻盖上他的额头,楚霁的声音从极近的地方传来,带着明显的担忧:“天狼,怎么了,不舒服吗?”直到听到他声音的这一刻,天狼才恍然惊觉。他原来一直在等着楚霁开口。他不能让楚霁知道自己已经恢复了记忆,可是极其矛盾的,他却希望对方能够察觉到点什么,能够主动开口来问他。天狼不明白自己脑子里究竟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在自我厌弃中咬着牙摇了摇头:“没事。”楚霁却并没有走开,而是继续问道:“哪里疼?是不是昨晚起来冲凉水冲病了?我带你去找师兄看看。”“不用,我没事。”天狼单手死死拽住被子一角,克制着体内将要爆发出的某种冲动,“我昨晚没休息好,想再睡一会儿。你今天不是还要去医疗中心那边吗?你先去吧。”楚霁果然没有再吭声。在原地蹲了两秒后,他站起身,走出了卧室。脚步声渐行渐远,天狼的手松开又握紧,以为他真的就这么走了。一种无由来的愤怒从胃部挣脱而出,他从床上坐起身,想要不顾一切地追出去。他想,果然昨晚他就应该把楚霁掐死在床上的,也许楚霁死了,他现在就不会那么痛苦了。也许……然而没等他真的追出去,那道原本已经离开的脚步却去而复返,手里还多了一个药盒和一杯热水。天狼愣了一下,先前脑海里的种种想法,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随着楚霁的出现卡了壳。楚霁看着他挑了下眉:“不是说要再睡一会儿吗,怎么起来了?还有你那是什么表情,做梦咬到舌头了?”天狼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怎样的表情,只是盯着他手里的药盒和热水,良久,问:“你怎么没走?”楚霁把热水放到了天狼身旁的床头柜上,接着从药盒里拿出两板颜色不同的药,回过头对天狼说:“我不确定你哪里不舒服,头疼吃这个,胃不舒服的话吃绿色这个。不过别空腹吃,我让副官去给你买早点了,吃完早点再吃药。“医疗中心情况有点麻烦,我来不及了,得先走了,你睡醒要是想出去走走,就自己去吧,有什么事随时用通讯器联系我。”他一边说,一边倾身在天狼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很轻的吻。天狼瞳孔微缩,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他就已经转身离开。屋外传来大门关上的声响,这次是真的走了。楚霁的副官来得很快,在天狼把思绪彻底理清前,敲门声便率先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