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又数分钟后, 卧室内。许冥望着面前正襟危坐的女生,尽可能迅速地消化着当前的一切:“你……这是把怪谈搬到规则书里了?”

不得不说,那可真有些炸裂了。

许冥默默想着, 忍不住抬手拨了下头发。

老实说,类似的情况, 她之前不是没有想过, 毕竟郭舒艺那个“房租”的说法很难不令人在意,她规则书里有莫名出现个钥匙孔般的东西——但那终究只是猜测, 还是很超出想象的猜测。

如果真是那样, 要如何处理, 这对许冥来说还真是难题。毕竟她也没经验,不知道这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或者说是对怪谈中的人有怎样的影响, 之后自己使用规则书,又是不是得有些别的考量?

无法理解,难以想象。以至于一想到这些, 就有些头疼。

“不不不。”还好, 郭舒艺那边很快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我并没有把怪谈搬进去……”

“……哦哦。”那就好。

许冥暗松口气,感觉一切还在自己可以理解的范围内。

“我只是把入口搬过来了而已。”郭舒艺跟着道。

许冥:“……”

很好,不能理解的东西又出现了。

“入口?”这回出声的,却是坐在飘窗里的陆月灵。她早在郭舒艺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一直坐在旁边围观吃瓜,这会儿终于耐不住好奇地开口, “什么意思?是说以后可以通过神奇小本本去你们的世界吗?”

“理论上可以。”郭舒艺看她一眼, 很快又垂下眼睛,依旧是那种端正又紧绷的坐姿, “不过现在不行。”

“现在,因为里面还不太稳定……所以通道暂时是关闭的。”

关闭?许冥微微挑眉:“那你现在……”

“我把我自己分成了两部分。现在出来的,是比较轻盈的那一部分。”郭舒艺边解释边抬手比划,“就像一杯悬浊液,沉淀后分为两层。此刻的我就是上面密度较小的那一层。”

怪谈的出入口,已经被她封闭了。但这封闭并非密不透风,像她现在这种较为“轻盈”的状态,就可以轻松从里面出来。

不过限制也有。首先,在这种状态下,她基本是没什么力量的,包括自带的根,也完全不能使用。灵魂的重量极轻,估计也就比那种只剩空壳的灵魂重一点而已。

其次,就是因为自身还有一部分留在怪谈中,她不能在外面待得太久,也不能离怪谈太远。如果留下的那一部分出了什么问题,她本人还会被强制拉回怪谈中,直到整体情况稳定后,才能再次分离而出。

……这样说起来,实际也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梦行者”而已。

许冥听着郭舒艺的讲述,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跟着又好奇道:“那其他的人呢?就是……以前就在怪谈里的那些女生?”

大郭、小郭、邦妮……许冥的心微微悬了起来:“她们也能以这种形式出来活动吗?”

“暂时不行。”郭舒艺却再次摇头,有些遗憾的样子,“我暂时没法让她们变得和我一样稳定。”

许冥:“……?”

看出她和陆月灵眼中的困惑,郭舒艺进一步解释:“打个比方就是,如果说我现在是悬浊液。只需要静置,就可以产生稳定的分层。

“那其他人,就是乳浊液。我可以让她们分层,但这种分层是不稳定的。在这种状态下,她们是无法穿过怪谈的出入口的。”

郭舒艺说完,认真地看过来:“您懂我的意思吗?”

许冥:“……”

默了一会儿,她缓慢地点了点头。

虽然什么悬浊液乳浊液的概念早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不过这番话的意思,许冥大概是听懂了。顿了会儿,她又关切道:

“那她们……现在还好吗?”

回应她的,却是郭舒艺一个小幅、又用力的点头。

“嗯。”她轻声道,“托你的福,噩梦的束缚,解除了。”

那些曾经将所有灵魂都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乃至将她们逼到疯魔的噩梦,随着对应规则的扭转与改变,都已渐渐松动破碎。只剩下那些灵魂与怪谈本身的绑定关系,需要郭舒艺自己去琢磨如何破除。

她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因此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许冥,那些灵魂对她的感激;她记得自己出来前还听到其他人在谈论此事,说从噩梦中清醒的刹那,像是沐浴着温柔的魔法。

片刻的拘谨后,郭舒艺只再次垂下眼睛,小声道:“我重新做了一遍怪谈里的场景,修复了电影院和游乐园……毕竟这两个是娱乐设施,她们可以自己在里面安排时间。接下去打算修复两所学校,不过因为是模拟的,里面的老师不会教超出我所知范畴的内容,所以主要还是以学生生活体验为主……”

简单来说,就是现在还在捏地图,给那些已经能在怪谈中自由活动的灵魂寻乐解闷。

当然,她也知道,这些只是虚假的安慰。就像是rpg,或者是家家酒,只能让其他人获得短暂快乐。想要真正解决问题,还是得等她完全消化怪谈的根,有能力解除绑定为止。

在此之前,她只能尽可能替她们把梦做得再好些、再美一些。

许冥:“……”

“哦,这样。”她轻轻吐出口气,“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你已经很厉害了。”

“但我总感觉我不懂的事还有很多。”郭舒艺小小声道,“也不知道该找谁请教。”

“这个确实……”许冥忍不住抿了抿唇。

这事她这边还真帮不上什么忙——她自己对根什么的,本就是一知半解,顾云舒以前或许了解,但现在也懵懵懂懂。陆月灵的状态和郭舒艺最为相似,但她懂得还没许冥多。

如果那谁还在的话,倒或许能帮着科普下,顺便出出主意,但这会儿偏偏又不在……

说起来,它是去哪儿了来着?

许冥不自觉地蹙了蹙眉,隐隐觉得有什么从脑海中飞快掠过,却又把握不住。恰好此时兰铎探头过来,问顾云舒要不要留下吃饭,注意到许冥的表情,话头登时一转,关切地看了过来。

许冥摇摇头表示没事。想了想,又转向兰铎,问他有什么能尽快驯服根的办法;兰铎闻言却是一怔,顿了几秒,方不太确定道:

“打一顿?”

许冥:……

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我说真的。”兰铎却是板起了面孔,“有年头的根,或多或少都有活性。如果是活性强的根,抓住弱点,把它教训一顿,是最快的了。”

“一力降十会是吧。”许冥忍不住道,又有些抱歉地看向郭舒艺。郭舒艺倒是无所谓,轻轻摆了摆手,看了看时间,又很讲礼貌地起身告辞。

她这次出来,本来就是想见见许冥,和她说一下怪谈里现在的状况。既然目的已经达成,那也没什么留下的必要了。

“哦,对了,还有件事。”她脚步微顿,面上忽又带上几分急促,“那个,我曾经在诗雨和冰冰的身上,见过一块小小的牌子……”

“?”许冥愣了一下。那两位又是谁。

“就是、就是曾经和你们一起的……”郭舒艺看上去更局促了,“诗雨的牌子上写的是张三,冰冰的牌子上写的是秋海棠……”

“哦。”许冥这才明白过来——她说的应该是大郭和小郭。

在怪谈里时,她曾经给大郭小郭都发过工牌。大郭的牌子上确实写的是张三来着,对上了。

“那个牌子是我们拆迁办的临时工牌。”许冥耐心解释,“怎么了吗?”

“……”郭舒艺顿了下,不太自在地移开目光,“也没什么。就是我听她们说,那个,嗯,能用来写消息,就,嗯……”

“诶呀她就想要张工牌。”旁边的陆月灵终于听不下去了,“你看着给呗。”

说完又转向郭舒艺,拎起自己的那张晃了晃:“不过你确定吗?这玩意儿挺大一个,怪麻烦的。而且也不好看。”

“……那是因为你拿的是流水线工牌!定制的完全不难看好吧!”许冥忍无可忍地开口,匆忙挽了挽拆迁办的声誉,跟着呼出口气,又转向了郭舒艺。

“如果你是希望能有个对外沟通的工具的话,这个工牌恐怕不是很适合。”许冥正色,“它只能由我这边发起沟通,你是不能主动联系我的。”

“你确定还要吗?”

“……”郭舒艺唇角微动,飞快地看了许冥一眼。思索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都这么表态了,许冥自然没有再推诿的必要。很快便拿起笔,仔仔细细给郭舒艺画了一张定制工牌,又在陆月灵“怎么她那张就那么好看”的抱怨中,将工牌递了出去。

郭舒艺小心翼翼地接过,认真道谢后,立刻再次告辞。许冥原还想留她再待会儿,不料郭舒艺却是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我家里人教过,不可以在别人家待到饭点的。”她认真说着,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房间中。

许冥阻拦不及,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转头看见陆月灵楞在原地,忍不住又拍了拍她。

“怎么了,还在为工牌的事生气啊?”许冥道,“你那张其实也挺好的,如果实在想换,我另外再给你画一张好了。”

“……”陆月灵一时却没回应,只定定望着郭舒艺消失的方向,过了几秒,方摇了摇头,声音一下低落下来,“算了,不用了。我这张挺好的。”

说完,便又窝回了飘窗上。两手抱着膝盖,默不作声地望着窗外的落日,背脊微微弓着,莫名透出几分怅然的模样。

许冥望着她的背影,似是想到什么,唇角微微一动。恰在此时,返回厨房的兰铎又探头出来,打算问些什么,许冥见状,赶紧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想了想,又主动走了过去。

“什么事?”她问兰铎。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晚上要不要加个汤……”兰铎下意识又往飘窗的方向看了眼,“她怎么了?”

“不清楚。可能想家了吧。”许冥低声道,“汤就算了,我这两天吃不下东西……对了,问你个事。”

她顺手抄起地上的小狗,看向兰铎:“你之前说,田毅亮希望我们再和他联系,对吧。”

“嗯。”兰铎点头,“可如果你不想……”

毕竟之前许冥答应和田毅亮联系,一方面是因为早有约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许冥本身也想了解郭舒艺那个怪谈的后续——但现在既然已经确定怪谈的状况,似乎就没再去套消息的必要了。

“倒不是不想。不如说,正是因为不必再套话,再更有联系的必要。”许冥面上却带上几分思索,跟着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兰铎,“诶,再问你。你之前不是说,能靠气味找到异化根吗?”

她将怀里的狗往上举了举:“那如果找人呢?能找吗?”

兰铎:……

许冥问这话的理由很简单。

既然现在,郭舒艺已经把怪谈大门搬到了他们这儿。那不论是从什么立场看,拆迁办都是有必要知会大力除草一声的。从大局的角度看,能避免大力除草继续在这事上浪费精力人力,对方一个公益组织,也能更专注于其他怪谈;从个人的角度来看,也算是了结田毅亮一桩心事。

从诈骗……不是,从长远的角度看,也是个提升拆迁办名头的机会。

问题就在于,怎么联系?

首先排除私联选项。现在手机号都是实名制,大力除草万一也有什么背景,神通广大到可以直接查号主,自己中级业务员“袭明”的身份等于直接作废;同理,另外购买手机号也不靠谱。

许冥本人本质又是个良好公民,根本没什么搞到一次性号码的途径。用虚拟运营商的话,又似乎显得不太真诚,而且莫名给人一种是诈骗公司的感觉……

所以许冥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采用最朴素的方式。

让兰铎——准确来说是兰铎的狗,直接找过去。用合理的说法,另约一个交流方式。

“可以……应该是可以。”

兰铎听了她的想法,本能地点了点头,面上却露出几分犹疑:“可找到后,我该和他说什么呢?”

“说什么,这不重要。”许冥却道,煞有介事地勾住他的脖子,“重要的,是气势。”

“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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