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要生了。”向东讷讷开口，说出这样一句奇怪的话。
向西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要生了……”如今已是深秋，向东成亲已有大半年的时候，只是成亲后一直不在平江府，向西自然也不会天天去找张瑜聊天，时间一长，向西就忘了向东已经成亲，且张瑜怀有身孕的事情。
“可找好了产婆和大夫吗？”春晓明白过来，连忙问道，她上一次见张瑜的时候就发现她肚子不小，但也不到足月啊。女子生育本就辛苦，若是还未足月，在这个时代很有可能一尸两命！
脑中浮现出张瑜的模样，这也是个聪明女子，春晓有猜到张瑜和向东之间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但她无意探查。后来张瑜一直在她身旁奉承讨好，一开始很是生疏，后来也渐渐变得熟练。这样一个人，春晓知之甚少，但也称不上讨厌，如今听到张瑜产子，更希望她平安。
听了春晓的话，向东只是摇头，他不知道。尽管他们成亲了，可他对这个家一点也不了解。
“你这是怎么回事？”春晓的声音透出怒意，她很少对人发脾气，可看到向东这张惊慌失措的脸，她就有火气。
“你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夫君，你在外拼杀，是她一人收拾家中琐事，难道你先前不知道她怀有身孕，这些事情从来都不关心吗！”
质问声使得向东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那是难言的沉默。
本想再说两句的春晓，也失了说话的心思，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喊人找大夫找产婆。直至春晓离开众人视线，向西也不敢开口劝说一句。心中也觉得奇怪，当初向东铁了心娶张瑜，怎么就一点不上心呢？
“夫人也是着急。”向西吐出一句，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黄李正在屋内调整魏修用药，听到春晓要大夫的声音，当即将写了一半的药方丢下，二话不说就跟了出去。
“你也会接生孩子？”春晓神情严肃，她知道这个时代女子生产多是用产婆，极少能有男大夫在产房内看诊，因为男女有别，大过生死之义。
黄李点头：“小人的妻子曾育有两子，皆是小人照看。”却不提其他。
原来是这样，春晓松了一口气，确定不会耽误魏修的这边的事情就把人带走了。
不是说魏修比张瑜重要，而是能接生的人还有其他大夫和产婆，可能解毒的大夫，目前只有黄李一人。
出门时，春晓快速上马，黄李也被一位兵士带着，几人迅速去到向家。
向东的宅院还是魏修所赠，作为新主人，向东没有更改这里宅院中的一切布置，他在这里的时间还比不上军营的一半，后来又有了张瑜张氏，他自然更不愿待着，除非张瑜传信，提及魏修和春晓，向东才会回来一趟。
踏入房门后，一道痛苦的喊叫当即传入春晓耳中，若不是她这些天总是能听到哀嚎，说不定还能被吓晕过去，如今却是没什么大碍。
脚步不停地到了内室，春晓已经能看到丫鬟在那处端着血水，张瑜的惨叫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哀嚎。
见春晓过来，丫鬟正奇怪这人是谁，把人拦了下来，看着一旁的黄李。哪怕春晓说黄李是大夫也不行。丫鬟顾不得春晓的种种身份道：“我家娘子正在产子，可不能打扰啊！”
“这便是大夫。”丫鬟的力气哪里比得上春晓，她的阻拦被春晓轻松化解。
产房内远比春晓想象得更乱，几个没经验的丫鬟象是无头苍蝇一般，她们没有一人生产国，哪里懂得其中的知识。
春晓一把扯过黄李，低声道：“快去救人。”
黄李头皮发麻，他并非专研女子病症的大夫，但琴瑟和鸣的妻子迟迟不孕他这才研究，后来才有了诸多事情，但也只有妻子着一个病人，他本以为只是辅助接生，没想到屋内连个产房也没有。
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忌讳，听到春晓的话就要上前探脉，周围的丫鬟彷彿复活一般，也不再去管疼痛呻吟的张瑜，都来拦着黄李，几个丫鬟齐心协力，差点把黄李赶了出去。
这种情况下，春晓亮明了身份也不管用，屋内竟然比方才还乱。不知是不是错觉，春晓只觉得张瑜的呼吸越来越弱。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娘子的命都要没了！还不快给松手。”意识到张瑜的孱弱，春晓直接上手，将一个个阻拦的丫鬟都丢到了一旁，拉着黄李看病。
黄李也不再耽误时间，只是面色不太好看。
“不好生。”黄李没有办法看到张瑜肚中胎儿是什么模样，可跳动微弱的脉像已足够清晰。
“最好还是找些有经验的产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黄李的话一出口，屋内丫鬟的脸上有了可怜之意。
张瑜对她们一般，但在她们印象中，做奴婢的就是这般辛苦。如今听到张瑜难产，难免产生一些物伤其类的想法。
“娘子之前找过的，只是外面乱了起来，那些个稳婆都被大户人家带走了。”说起来也是张瑜倒霉，大户人家家中也有即将生产的孕妇，张瑜又躲在家中不出门，信息也十分闭塞。
春晓下意识揉了揉额角，只觉一件事情藉着另一件事，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好好思考。
“你们先去打水。”经过方才那些事情，屋内已有些凌乱，血色污水在地面上发出沈重的颜色。
丫鬟们象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出去干活。春晓本想看看张瑜的情况，却听到黄李问了一句话。
“将军，您保大人还是孩子？”尽管春晓早已换上女装，也从向东向西处拼凑出来一个大概，黄李对春晓的称谓依旧是‘将军’。
春晓惊住，不是在问那一句自欺欺人的将军，还是后面那个选择。
这样艰难的问题，她怎么给出答案。她真的很想说不能都救吗？可魏修的事情又让她认识到黄李此人绝非说空话虚话的人。
黄李如果能救，自然会竭尽全力，可如今他给出选项就证明，他只能救一个。
春晓张了张嘴，又觉得自己没有决定的权力，她和张瑜非亲非故，这件事应该由张瑜自己决定，就连向东，春晓都觉得他不一定有这个资格。
“夫人，是您吗？”持续不断的疼痛下，张瑜甚至无法进入昏睡状态，只是身体极度疲惫，就连疼痛都无法阻拦。
冥冥之中，她听到了春晓的声音，她的求生欲再次占据了上风，她睁开了眼睛，开口说话。
春晓连忙上前：“是我。”
张瑜看着春晓，满脸是汗，十分虚弱：“多谢夫人来看我，多谢。”
春晓抓住她的手，想要给她一分力气，却察觉到她的好凉。她心中一紧，问出了那句话：“你……”
还没有等春晓说完，她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夫人，我要孩子，我想要孩子活着。”明明已经被疼痛折磨地虚发无力，张瑜却扯出了笑容，笑容中是满足。
她说道：“夫人，我不是个好人，我做过很多很多错事，我这个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春晓听得不对，想要劝她两句，可张瑜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死了，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孩子和他都有一个好结果。”
“夫人，求求你，让孩子活下去好不好？”
紧跟着春晓而来的向东，站在门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直到雷雨忽至，伴随着婴儿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