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钧想要和张伯啸保持距离,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那处摆着,张钧到底在意,虽然谨慎行事不曾被人发现,可许多照顾还是轻而易举,奈何一直不能将张伯啸救出来,心中烦躁。
张伯啸却提出想要张钧写一封信,一封给魏修的信。
“信?”还是写给魏修的信,饶是张钧不曾真正迈入官场也知道张伯啸和魏修两人直接没什么交情,魏修如今的平江府知府之位正是从张伯啸手中而得,两人还不闹个你死我活?
张伯啸见张钧迟疑,遂解释道:“笔墨纸砚太过显眼,不如由你代笔,你放心,他能认出我。”
“既然如此,你说便是。”不能救人出去,写封信还是可以,张钧痛快应下。
“…...”说完要紧事,张伯啸才说起足以证明身份的事情:“最后加上一句,渡口追问之事,魏大人可有了着落?”
嗯?张钧暗暗记下张伯啸的话,听到最后一句很是好奇,但最终没有问个答案,他正要离开,身后却传来张伯啸有些迟疑的声音。
“你找到了她了吗?”张伯啸的声音再不复方才的胸有成竹,满是着急和担心。
张钧停下脚步,这封信并不是张伯啸拜托他的第一件事,他本以为张伯啸会在意外面的事情,有心告诉他,可张伯啸拜托张钧的第一件事却是请他找一个人。
“柳姑娘她还好吗?”
原来是她。
张钧早已听过关于张伯啸的八卦,实在是清流中的顶梁柱张伯啸竟然滑天下之大稽,要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这样的事情只会在闺阁女子的话本中出现,岂会在现实中发生。谁曾想圣人一般的张伯啸会在女子身上栽了大跟头,成为天下文人的笑话。
贵贱不婚!纵然那位传说中的柳姑娘已经赎身而出,可她甚至连做张伯啸的妾都没资格!
张钧有心想提醒一句,如果真喜欢那女子,不如替她改个身份,两人也好光明正大成婚。可张伯啸一看就不会这么做,张伯啸从来都不遮掩,为官不与其他人同流合污,娶妻也想堂堂正正,他喜欢的人是何身份他都不在乎,他喜欢的只是那个人罢了。
“没有。”张钧摇摇头,他最近也没闲着,趁着在外搜查的时候,认认真真找过形迹可疑的女子,完全没有发现。
谁料张伯啸却道:“也好也好。”当初骆文桐登门太过突然,张伯啸无法和扶柳详细解释,也没安排扶柳去何处。如今听到张钧说不曾发现扶柳,这何尝不是在说扶柳现在绝对的安全,裕王等人绝对找不到她。
他可以身陷囹圄,可柳姑娘却不行。
回到房间后,张钧没有马上写信,而是确保周围无人才快速下笔,将脑中背下来的话一一誊写在纸上,写出魏修二字时,很是缓慢。
牢房中听到魏修二字,张钧就有写莫名烦躁。
他想起永兴之时,那位令他心思翻飞的‘三弟’。得知春晓的身份后,张钧的心思更多,觉得春晓和他都是命不由己的苦命人,和他相比,女子更艰难些。汴京勋贵之子魏修正是春晓四处躲藏的原因,富贵如浮云,张钧从不曾想到,他会在女子身上看到这句话。
“金屋藏娇,我不想要。”春晓说出这句话时没有半分犹豫,只有破而后立的孤勇。
一个小女子都能奋起反抗,张钧心中掀起风浪。和春晓相比,他一味逃离反倒有些软弱。也是因为春晓,张钧才下定决心回家,想要亲自周旋,哪怕他在裕王眼中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只是他受了伤,耽误了行程,回家时便看到灭门惨剧。
如果不是见过弱女子的坚强,张钧恐怕早已崩溃。
写完了信,张钧放下笔,等待墨水晾干,微弱的烛火下,他似乎又回到了永兴,那时他卧病在床,门外有骆辉围府,春晓就在不远处波澜不惊地看书,他时不时睡去又醒来,不曾看到春晓有过一丝害怕。
如今,她在哪呢?
张钧自己定然是无法送信的,最后他将信交给了偶然遇上的徐云起,也算是无巧不成书。
汴京城外,好不容易从地洞里爬出来的众人片刻都不敢停留,在领路人的手势中飞快离开,等到走了不知多久,领路人终于停下,火把也不敢打,轻声道:“诸位,已经到了地方,这里是……往西边走就是陈留,往北边走就有渡口,不过那处最近没有船……”大概是给的银子多,领路人还说了些情况,倒也帮了扶柳一些忙,听到陈留二字,心中有了打算。
陈留还算富庶,商人居多。如今汴京局势不好,商人往往最能察觉到不对,想必此时都在避祸,去金陵应该是多数人的选择,到时候如果找不到镖局,跟着商队一起走也不错。
定了主意之后,扶柳紧了紧包袱,沿着西边小路走去。
徐云起却往北边走去,渡口最近没有船,但却有他相熟的店家,到时候买一匹马也不算什么大事,张钧对他有恩,此次出门又给了不少银子,足以支撑起一路上的嚼用。
前往陈留的人不算少,扶柳在其中并不明显,奈何她没有做男子装扮,路上就她一个女子,行动之间,扶柳很是小心。
她不曾发现彭五郎跟在她身后不远处,暗中留意保护着她。
当初他们一家人在陈留落户,虽然有银子开路的原因,可当时的县令张伯啸和这位柳娘子都帮了忙,他一直想要报恩,只是他们是官,他是民,一直没有机会。这次见到扶柳,彭五郎仔细考虑后,还是觉得找个时候问上一问。
一行人从天黑走到天明,路上的人渐渐变少,等到太阳升起之时,路上只剩了彭五郎和扶柳。扶柳开始紧张起来,尤其是想起彭五郎曾见过她,或许知道她的身份……扶柳越想越怕,趁着转弯便要小跑着离开,谁料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彭五郎听到声音连忙跟上,见扶柳倒在地上,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直接上前扶人,站在三步远处拱手行礼道:“您是柳娘子吧?”
扶柳一愣,看着不远处的憨厚男子,原来他已经认了出来,见他还算懂礼,扶柳缓缓站起,活动了下脚踝,发现没什么大碍,这才开口道:“你认识我?”
“是。”彭五郎垂着眼睛:“先前在陈留落籍,草民心中十分感激。”
原来如此。扶柳放松许多,继续道:“那些都是张大人的意思。”她本想敷衍过去,却想到了春晓。
当初,春晓便是和他们在一起,如今还在陈留吗?
扶柳本想开口询问,却又觉得太过突兀,也不知道春晓有没有暴露身份,如果她贸然开口,反倒对春晓不利。
两人结伴同行,扶柳想了想方道:“我记得你家中有个妹妹和女儿?”
彭五郎心中一惊,没想到扶柳将他家中情况记得这般清楚,万一提出要看他妹妹怎么办?要知道春晓落户后就已经离开,这可如何是好?
彭五郎到底没什么心机,扶柳简单的一句话就让他惊慌失措。
“好,都好,哈哈。”彭五郎干笑两声。
只是这些还不够,扶柳想了想又道:“我记得彭七姑娘……”
“娘子!”彭五郎连忙开口,担心扶柳再说春晓的事情,伸出手道:“您瞧,陈留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