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倒前，春晓听到一句男声：“好巧。”
巧什么？是谁？他什么时候出现的？春晓努力挣扎想要醒过来，可惜早已透支的身体再难支撑下去。
说话的人没听见春晓答话，还以为她是要装作不是本人，他正要上前一探究竟，就见春晓身体摇晃不稳，下一瞬便倒下。
男子一惊，顺势将春晓搂在怀中，入目便是肤色有些黑的瘦小男子容貌，嘴唇发白，眉头紧皱，看起来十分虚弱。
男子面容笑容散去，看着春晓脖颈满是细汗，因身体不舒服引起……如此努力的活着，丝毫不像个女儿家。他随即将自家马车招呼过来，马夫便是他的小厮。
“阿方？”彭昱见马车停在那处不过来，奇怪道：“你做什么呢？还不赶紧过来？”
阿方看着自家大人怀里抱着个人，这就很奇怪了，大人虽然好玩乐，可他不近女色，如今怎么还抱个人？
不对！
阿方眼睛猛地变大，那…那是个男人！
大人怎么在大街上抱了个男人！
阿方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赶紧跑到彭昱身边，说话时都有些颤抖：“大，大人，这是？”总不能是半路上随便捡了个人吧？
他随即想到彭昱这些天都喊他出门，经常在永兴城中闲逛，直到今天彭昱才说下车看看，然后怀里就多出个人来。
彭昱瞧见阿方的眼神便觉出不对，当即轻敲他脑袋：“想什么呢？”
“这位，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阿方得了一句保证，这才安心，想要从彭昱手中接过人，谁料彭昱身体转动，没让阿方碰到怀中人分毫，只开口吩咐道：“去将马车赶来，再放好上马凳。”
这般小心？阿方未曾看清彭昱怀中人样貌，就被彭昱赶去干活，他只好忍下好奇，将马车赶来，又将凳子摆好，看着彭昱将人打抱起来，小心翼翼抱进车厢。
阿方收回探看心思，收好上马凳准备驾马离开，车内又传来声音：“将竹篓也捡起来，一并带回家去。”
阿方这才看向不远处的竹篓，他应了一声小跑过去，大致看了一眼，不过是些丝线手帕荷包香囊还有木钗之类，像是个平常货郎。
货郎？阿方摇摇头不再多想，将竹篓放入车内，按着彭昱吩咐赶回家中，瞧着像是西城方向。
马车略有颠簸，彭昱思索片刻到底未曾将人放在一旁，他饶有兴趣看着春晓，想要看看她究竟是如何动作，才能将花容月貌变得这般平凡，不仅容貌普通许多，甚至看不出半分女气。
若非他看过春晓的美人图，还真认不出来她。
美人图……彭昱脸上兴趣稍减，那是魏修随信而来的几张画像，几张纸上是同一个女子的不同装扮。
有梳着双丫髻灵动活泼，有头戴玉冠典雅脱俗，有金玉满头雍容富贵…….这些都稀疏平常，彭昱的重点则在其中一幅图上。
一张是容貌普通，发髻却精巧别致，连那张普通面容也带了三分柔美。
这些都是春晓的画像，而魏修来信不为其他，只是拜托彭昱找这个名为春晓的人。
彭昱收到来信时的惊讶散去不少，其中大半转为好笑，想他魏修温柔刀割断那么多汴京贵女的情丝，如今竟也有为另一个女子上心的时候？他作为魏修好友，自然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当即写了回信询问具体事宜。
谁料魏修不曾回信，彭昱也不生气，恼羞成怒嘛，他懂，但魏修的这种态度，倒让彭昱上了三分心。
他乃永兴通判，虽然得向汴京汇报诸事，但永兴城全是裕王的人，他又不是张伯啸，也不想搏命，干脆悠哉悠哉玩乐，裕王的人见他识趣，平日里也不找他，彭昱就这么混了一年又一年。
如今他想找个人，自然易如反掌。他不仅在永兴找人，甚至借着由头走了一遍陕西路，可惜毫无收获。那日在茶楼听书，春晓一进来彭昱就发现了不对。
若不是春晓与他同座，用饭之时眉目间不对劲的动作，彭昱也看不明白。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彭昱只想仰天长啸，这人还真从汴京跑来了永兴。
暗叹之际，彭昱又想到魏修心上所写：她为人谨慎，认清世情险恶后定不会以身犯险，天下之大，无非汴京洛阳、苏杭金陵之地最为富庶安宁。除此之外，便是永兴。
“永兴或许不比其他，却有一点十分重要。”魏修在心中十分坦诚，又极其明白春晓所想：“永兴乃是裕王封地，我又是东宫近臣，她定会首选永兴。”
“明卿，若你找到了她，请传信于我，多谢。”彭昱，字明卿。
到底是枕边人，彭昱看着春晓叹息，她真如魏修所言，来到了永兴。
春晓昏睡中似乎也察觉到彭昱的观察，越发睡得不安稳，眉目间流露出更多慌乱。
到了彭府，彭昱依旧不曾假手于人，将人带到了家中，待到了住院时才想起拍脑袋，将春晓安排在何处呢？他府上并无内眷，仆从不过十人，福府上客房不知多少没住人，如今将春晓放进去显然不太好。
犹豫一会，彭昱先让人收拾一床新棉被这才将人放下，转过身将看热闹的阿方赶走：“去，请个大夫过来。”
阿方看清了怀中人模样，不过是个长得极其瘦小的男子，干什么这样小心？可他不敢开口问，小跑着出去请大夫。
阿方走后，彭昱有些尴尬，他不曾娶妻，也不曾流连青楼歌妓处，不是他清心寡欲或是喜好男风，只是他从未想到过此事。如今有个女子躺在他床上，彭昱心中涌出一股奇怪感觉。
他越走越近，发现春晓侧脸一处皮肤比别处不同，他低头一瞧，原来是那些黑粉不知何时蹭到了他衣服上，春晓脸上的妆容自然也被擦去不少。
这个发现让彭昱再度升起好奇之心，他坐至床边，拿出怕子碰了一下春晓侧脸，果不其然看见上面有黑灰痕迹。
她究竟是如何调和，才能让这些颜色在脸上出现时毫不违和，彭昱当即喊道：“来人，打盆水来。”
他倒要看看能让魏修念念不忘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