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六娘心中一紧,哪里敢让方三嫂子靠近半步。
家中表面上是有‘彭七娘’在家,实际上根本没人。若不是农忙,钱六娘实在担心彭五郎的身子,她也不会出门,不过也不过去了一两天,日头一大就被彭五郎赶回了家。
谁料还没走近就看到方三嫂子鬼鬼祟祟不知在门口做些什么,她哪能坐视不管。
“不牢嫂子费心,我家中有妹妹七娘。”钱六娘拉着雪娘直接堵在门口,倒把一开始站在门前的方三嫂子挤了出去。
方三嫂子假意被撞到,揉了揉胳膊,咕哝道:“看着瘦,力气倒不小。”总归是她自己被人抓住偷窥,她也理亏,见钱六娘不说话倒也快步离开。
直到看不到方三嫂子的身影,钱六娘才转身进屋,连忙打量起‘彭七娘’的院子有没有什么变化,担心方三嫂子偷摸跑了进来。
地上的信反倒是小雪娘看到,她松开钱六娘的手,将地上信封捡起来递给钱六娘道:“娘,你看。”
“这是什么?”
方家村还算富庶,但村里也就方族长家里有两本书,其他人家大字不识一个,也没有学堂,雪娘自然不认识。
钱六娘却认得些字,是春晓临走前交的,不过也没交几个字,左不过报平安那些。
接过信,钱六娘连忙打开,一张纸上只有三个字,却看得钱六娘泪流满面。
那是“妹平安。”是春晓来信!
忽地,钱六娘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跑向外面,这封信上面没有署名,只有空白的信封和短短一句话,一定是春晓亲自回来递来的信!
方才方三嫂子过来是不是看到了她,所以才在这里探查?这是不是说明春晓还没走远?
钱六娘脚步越来越快,只是她找了许久也没有看到想见的那人。
春晓早已走出方家村,路上还搭了牛车这才赶在下午时分到了渡口,一路变换,终于踏上了前往下一站的货船。
春晓的下一站正是千年古城金陵,如今名为江宁府,多数人依旧称它为金陵。
货船之上春晓的面容不知何时又变回了刘吉模样,可她的户籍却是另一个名字,套马甲的招数,春晓用得可谓是炉火纯青。
水路较之陆路舒服许多,春晓甚至能在晚上看看风景,她不敢在白天出去,怕被熟悉的人发现,尤其是在走到江南路附近时,更是谨慎地几乎不出门,但也有例外的时候。
“放饭咯!”船夫高声喊道,春晓听见声音下意识站起来,还没等她迈开步子,身后就有不少人推挤着冲来,差点没把春晓撞倒。
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春晓无奈,船上哪里都好,就是吃饭得靠抢。果不其然,等春晓到的时候,就剩个底,春晓也不意外,随便糊弄了两口,和船上水手说着话,询问何时能到金陵城。
水手呼噜吃着饭大声说道:“如今风好,明日午时就能到金陵城,小哥别着急。”
春晓听完笑笑,心中有些烦闷,如何能不着急呢。
她当初选择坐船就是想快点到金陵,但直达金陵的客船根本没有,除非路上多次转,春晓人生地不熟,自然不想太麻烦,好在最后有货船能到金陵,不过说半路上要停几次,她也没细问,就这么上了船。
货船倒没停几次,偏偏每次都得装货卸货,耽误了很长时间,春晓一开始还帮忙后来发现也不缺她这点功夫,索性开始摆烂。
船上和她有相同目的地的人不少,却没一个人有怨言,对他们来说货船的速度已经足够快。
好在明天就能到。春晓终于放心,放下碗筷之际听到水手问话:“小哥到金陵想做些什么营生?”
“货郎。”春晓憨厚一笑:“我眼光还不错,倒是能糊口。”
听了春晓的话,几个水手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笑得春晓摸不着头脑,也没人答话,还是一起坐船的人听到笑声过来询问,这才为春晓解释起来。
“金陵非富即贵,比苏州还豪奢,哪怕和汴京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人也笑了几声,看着春晓神情实在不解这才耐下性子解释:“金陵的货郎都是大户人家的远亲,你如何比得过?”
春晓不解:“为何比不过,我若是物美价廉,想来也能糊口。”
“错啦。”那人继续道:“大户人家都有买卖,或是针线或是珠钗,他们的远亲能用极低的价格买下来自己卖出去,若是你一个外人定然买不到。”
“你想想看,这般下来远亲手里的东西定然又便宜又好,你如何比得过?”
春晓依旧不服气:“那我去偏一些的地方不就行了。”
那人又笑:“小哥怕是没正经做过这门生意,偏僻地方的庄户人家也不需要这些东西啊。”
春晓一拍脑袋,是她想错了,净想着和人争长短,倒忘了实际情况。她真诚道谢:“多谢大哥提醒。”
那人摆摆手:“小哥客气。”随即离开,很有名士风流模样。
奇怪,这人看着是个读书人,为何会在货船上吃苦?单独包个船不是更舒服?春晓可记得这人抢饭吃的时候也没有半分斯文的。
晚间,春晓失眠了。
一是因为明天就到金陵,心绪难平,二是因为货郎生意胎死腹中。
今日说起货郎本就是随口一说,春晓还想找个别的活计,可思来想去反倒是货郎更好,谁知道被那个读书否了,船上水手后来也补充了两句,让她深刻意识到在金陵当货郎那是和大户人家抢钱,这门生意不说赚钱,还容易把小命赔进去。
那去做什么呢?春晓悠悠叹气,听着船舱内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越发睡不着,想着此时已过子时,外面定然无人,这才起身出去,谁料却见吃饭时劝她的读书人在。
春晓当即就想返回船舱,谁料那人见了春晓反倒热情招呼:“小哥,可是要如厕?”他指着不远处的恭桶道:“就在那。”
不知怎么,春晓想到了船上几乎都是男人,人有三急时都是直接冲着江面……难怪不喝江上的水,时不时要在岸边补充井水。
春晓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是出来小解。读书人也不打扰,随即要回自己的舱房,经过春晓身边时突然停下,盯着春晓的脸来了一句。
“小哥,我看你的印堂发黑,恐怕事业难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