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
杨峰的胡子都要被气飞,猜到张伯啸受到了不少打击,但他没想到,这家伙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好好好,从懵懂小儿到为官做宰,这一路多少艰辛,如今就为了一桩婚事,一个女人,说不要就不要了。
杨峰哪里会答应,他一句话都不会说,如今太子崩逝的消息传出来,不知道有多少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他没工夫去管一个钻牛角尖,走死胡同的学生,但他要张伯啸时时刻刻待在自己身边。
“这些事你等我回来再说。”张伯啸这头倔驴,杨峰有拿捏他的方法:“你瞧瞧我,如今老了,还得去处理时称,咳咳…”
杨峰当即轻咳两声,一副虚弱模样,再不见方才挥斥方遒:“我能做的,定然会帮你,可现在……”说完也不等张伯啸回复,就要向外走去。
屋内还站着杨峰的随从,将两人的话都听了进去,。虽然没见过杨峰这副模样,一开始也有些担心,不过他更清楚杨峰对张伯啸的看重,按着杨峰的意思,着急道:“张大人,您快跟着去啊。”
“老爷上了年纪,每晚都咳得厉害呢。”
撒谎,杨峰听到这样的话差点没摔倒,因为看到官家衰老模样,杨峰也有些担心自己的小命,甚至开始求佛问道,不过也没什么用,最后还是乖乖修身养性,每天早起打五禽戏。
有没有用还不知道,但他真不是随从口中所中夜咳不停!
张伯啸闻言身体一僵,他一向是是个君子,尊师重道,如今听到老师这般,还得去撑着身体处理朝政,太子崩逝,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定夺。
杨峰真是一刻都停不下来,张伯啸不免想到自己现在离开,岂不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老师,而他一个人在外面逍遥自在?
他快走两步,稳稳扶住有些颤巍巍的杨峰:“老师,我扶您。”
杨峰并不服老,平日里根本不在张伯啸面前展露老态。年幼的猛虎展露锋芒,老去的领袖却不愿意权势从手中溜走。
杨峰很信任张伯啸,甚至能压制住年迈之人对年老之人的嫉恨,恨他那么年轻,还有那样多的时光,去干些于国于民有大利的事。
而他,已经老了,最多不过能为年轻人多铺路,扫清障碍,好让他们的路走得更畅快些。
史家工笔又会给什么名声?
杨峰第一次抓住杨峰的手,借着他的力气向外走。
宫中早已乱成一团,尽管官家努力压制着宫内外的势力,可储君离世太过突然,官家又年迈,这天下未来的主人,竟然是一个还不太说话的孩子。
勋贵们的鼻子比狗都灵,在太子崩逝的消息传开后,他们连忙送上厚厚一份丧仪,除此之外,又往杨家送礼。
未来定是太孙登基,而太孙的‘母亲’便是杨宝仪。
谁会想到,谁能想到,一个二嫁的女子,会有临朝的一天。
不过这些话没有人敢说,毕竟太子没了,官家还活着,这样的关键时刻,官家肯定很忌讳这些话,他们又不是脑子缺根筋,非得现在惹来官家不满。
一句句消息,一串串猜测,一桩桩事情,都在眉眼官司中悄然展开,汴京安静得过分,可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下人们进进出出,呈现出和主人完全不同的一面。
主子们怕死,不能死,他们也怕死,可是不遵从主子的吩咐,也是死路一条。
宫内,杨宝仪早已换上麻衣,跪倒在床榻前,她不像其他宫人那般嚎啕大哭,只是瘫倒在地,甚至连眼泪都没有,一张脸惨白,双眼红肿非常,她似乎哭得太久,早已哭不出来。
一旁伺候的太监和宫人都在低声劝慰:“良娣,您……”
杨宝仪没什么好伤心的,太子早死了,如今床上那人不过是个陌生男子,根本不需要杨宝仪和他沟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合格的太子。
昨晚,官家派人送药,杨宝仪就在一旁看着。
她想要躲避,可官家派来的人笑着说:“杨良娣,官家说,您得看着。”
为什么?
杨宝仪想问,却没有开口,官家的吩咐就是圣旨,她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问为什么?
她知道未来她才是这个天下的主人,可现在,她只是一个东宫良娣。
不过官家身边的人对她一向都很客气,杨宝仪也有些得意,如今被太监说了一句,她陡然回神,她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呢。
又或者,这个太监被派来做这些事,已然预料到自己的死期。
死期……太监将药端给了那个十分健康的‘太子’。杨宝仪抬起头,但终于看清了那人。
他真的,和太子很像
这段日子一直没有和‘太子’碰面的杨宝仪,何尝不是在担心,担心自己看到一个太过相像的人,徒惹伤心,可现在却是怎么都避不开。
‘太子’端过药,十分客气:“多谢。”他在宫中很少说话,因为容貌和太子有八分相像,可声音却是完全不同,太子的矜贵轻柔,而他却是刚强有力,更像是少年武将,让人一听便知道是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
药味苦涩,饶是好儿郎在生死面前也有些迟疑,杨宝仪一眼不错地看着,想要看看人临死前的挣扎有多么丑路,她想这是官家想让她看到,学到的。
官家说她不够狠,他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杨宝仪派人去到江南的事情,知道杨宝仪不打算杀了‘薛夫人’,他没有做些什么,只是说妇人之仁。
杀人,很简单吗?
杨宝仪不觉得自己是个心慈手软的人,端本宫中也不缺死去的美人,只是一条命并不是轻飘飘的落叶,他们出生时会哭,死去时也会哭,一生有的长有的短,总是甜少苦多。
杨宝仪不想放任自己变成一个时时刻刻不将人命看得很轻的人,这其中还有另一个原因。
官家活不了太久,太孙还那样小,官家只能把这天下交给她,只有交给一个女人,他才能放心,因为交给男子,男子的野心太大,女子纵然也有野心,却会被男子联合打压。
这样,天下才能顺顺利利传到太孙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