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回来后,扶柳终于有空出门,她还管着春晓在乎的女子学堂等事,担心下面的人暗中克扣,去得次数比较多。
从学堂走出来的扶柳面上带笑,她很喜欢孩子。每次来到这边总喜欢在门外看着孩子们学习,尤其是看到小女孩在努力学习,她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看着她们努力的模样觉得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有意义。她每次都会在这多呆上一会,从中汲取力量。
今天也是这样,扶柳一边上车一边想着要为学堂再准备些什么东西,不曾想有人从旁边飞快跑来,直接站到扶柳面前。
扶柳脚步一停,第一时间看向停在巷口的马车。因为她不想大张旗鼓影响孩子们上课,每次都是在巷口下马车,然后步行到学堂,之前从没有意外发生,谁料今天碰上了,好在她不算慌张,向立在马车旁的护卫招呼。
护卫见状连忙跑来,担心扶柳的安全,一边跑一边喊道:“你是何人?还不速速离开。”他们已经拿好兵器,时刻准备解决突然冒出来的流民。
“柳娘子,真是好久不见啊。”白士诚笑着开口,脸上还挂着从前的自矜,仿佛是旧人再见,十分熟悉。
从白士诚开口的一瞬间,扶柳就认出了他,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一脸惊骇看着白士诚,脚步不自觉后退一步:“你,你是谁?”尽管认出了白士诚,她的第一反应依旧是装作不认识白士诚。
如今她已经有了张伯啸,扶柳不会为从前的青楼过往感到难堪,因为那是命运,她无法抵抗,可白士诚不一样。扶柳无法欺骗自己,她曾对白士诚动心。
乌烟瘴气的青楼,正常人都不多,更何况称得上年轻俊秀的白士诚。扶柳并非最红的姑娘,所以不能挑选客人,时不时便要受些折磨,白士诚便出现在那个时候。
扶柳何尝不知道白士诚满嘴谎言,所谓的深情厚爱,不过是因为没钱,所以只能选她。可耳鬓厮磨之际的甜言蜜语威力太大,尽管扶柳自觉清醒,却还是面色羞红,心甘情愿奉献着自己。那时她仿佛变成了两个自己,一个清醒而理智,一个糊涂而情深,理智控制不了感情,眼睁睁看着自己对白士诚动了心。
虚假的爱意又如何,那个时候的扶柳从不曾被谁珍重过,白士诚那一丝虚假的温柔已经足够捕获太多苦命女子,扶柳不过是其中一个。
后来,扶柳从青楼赎身而出,明白自己的身份,端正自己的态度,受了白士诚的恩惠,甘为见不得人的外室。她曾以为那样的生活还算不错,可她的生命中出现了春晓。
春晓说:“不该是这样的,你本该拥有更好的生活。”
更好的生活?扶柳苦笑:什么是生活?她所感受的便是人心冷暖,男子善变。
那段时间说不上身体上的痛苦,只能说精神上的折磨,那些白士诚在一起的时光,是扶柳不愿意回忆的往事,她恨不得那些不曾发生过。
好在,白士诚一直在两浙路,而她去了汴京,如果可以,扶柳甚至不愿意踏足两浙路半步,可张伯啸有难她义无反顾的跑来,春晓重病,她无怨无悔的留下。
扶柳也曾担心过会不会碰到白士诚,可她也见了白士诚的通缉令,他犯下弃城大罪,若是被抓住,斩立决定然跑不掉,她想当然觉得白士诚不敢1出现在平江府,甚至可能早早逃离了两浙路。
谁曾想,在处处挂着通缉令的平江府,白士诚就这样出现在扶柳眼前,他怎么敢的!
扶柳正要质问警告,企图通过通缉令的事情将白士诚吓走,可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看到白士诚的眼睛时瞬间消散。
白士诚像是一条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仅是看了一眼,便让人胆寒,扶柳的话也忘了大半。
白士诚果然了解扶柳,他看护卫即将过来,只笑着说了一句话。
“今晚子时一刻,我在这里等你。”白士诚说着话便上下打量扶柳一眼,啧啧有声:“你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青楼女子也能光明正大出门了。”
等到护卫赶来时,扶柳已经恢复理智。
“柳娘子,方才没事吧?”护卫警惕地看着远去的白士诚,再没有得到扶柳吩咐时并未上前追赶,担心附近还有其他人埋伏,右手依旧紧按在刀柄上,不曾松懈片刻。
扶柳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湿,闻言摇摇头,只是失神的向着马车挪动。护卫对视一眼,也并未多问,安心驾车离开。
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上的扶柳终于卸下僵硬盔甲,她忍不住将脸埋在双手中,身体不停颤抖,她怎么能不害怕。
她的生活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中间或有痛苦,可一切都过去了。她将迎来更美好的生活,偏偏就在此时,阴魂不散的白士诚出现了。
护卫们肯定察觉到了不对……想到此,扶柳后悔地捶着脑袋,她本该给个理由的,奈何看到白士诚后,一个蹩脚理由都编不出来。
理智已经被摧垮,若不是强忍着心酸和无奈,扶柳早已泪流满面。
车轮在地上发出阵阵响声,扶柳也在这样的声音中逐渐清醒,反应过来后便是后悔。
她怎么能放走白士诚!
如今他正被通缉,正是处理他的好时候,甚至都不用找别的理由。
喜悦不过一瞬,扶柳又想到一件事。
春晓时不时晕倒,很多事情都需要秋叔岐来管,白士诚的事情不会太顺利。若是乱中杀人自然情有可原,可抓了他,要什么时候杀,怎么杀却不能由他们决定。
白士诚到底是朝廷命官,还是得官家决定。
扶柳越想越是后悔,方才她就该大喊,然后趁乱将白士诚解决……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等回了小院,扶柳吃饭时也有些走神,恰逢春晓一直未醒,扶柳也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
烛火摇曳,余年看了看扶柳,却见她没有在看桌上公文,只是出神地在想着什么。
“如果没有白士诚,会不会一切都将维持原样。”扶柳面无表情,眼中似乎有不少挣扎,她并不知道如何下手,可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脑海中,她从一开始震惊自己的狠辣到现在的平静。
“是的,解决了白士诚,就当从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心中重复一遍又一遍,扶柳早已将自己说服,她放下手中公文,挑了挑烛火,缓步离开。出门前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曾带走一个护卫在暗中埋伏,这些人都是魏修的人,泄露了消息反倒不好。
扶柳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余年却总觉得不安,或许是故作轻松的步伐有些太过办证,她想着要不要出去看一看。不过扶柳着急,没等余年打定主意,她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扶柳没有让人准备马车,只提着一盏再普通不过的灯笼,快步向着学堂走去。
想要解决白士诚,必须先了解他。扶柳暗自给自己打气,觉得白士诚不会太过着急,她还有时间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