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划船到底有些累，春晓行船的速度渐渐变慢了，好在她已经看到华亭县的界碑，如今已经到了华亭县，她再努力一刻钟就会到海边，她不准备休息，甚至不敢去看船舱内的扶柳。
仿佛不去看，一切就还来得及。
她的眼睛突然被晃了一下，春晓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一路全凭天上明月照明，路都看不清，眼睛怎么会被火光闪到。
光？
春晓猛地抬头看向光源处。
方才还寂静无人的岸边，何时会有这样多的火光。
春晓的手都在抖，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船却停滞不前。
在春晓不知道的时候，魏修已经赶了过来，他故意停留在此，将马匹放在远处，一行人在这处等着她。
没有人说话，寂静夜中，就连呼吸都变得浅淡，魏修终于等到了她想等的那个人。
“来了。”明明没有人开口说话，可周围人心中所想非常一致，他们今晚要等的那个人终于来了。
徐云起不由自主看向魏修，漆黑一片中，他突然很想知道魏修是什么表情。
月色柔和，雕琢着魏修的面容，仿若一个石铸雕像，没有半分柔情姿态。
魏修看着在月光中缓缓划船的那人，他看不清她的脸，却知道那就是春晓。
原来，真的是她。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春晓，你又骗我。
魏府，洞房花烛夜，唯有新娘子一人端坐在此。
喧嚣刚过，没有人敢闹魏修，魏修却依旧喝了些酒，看着有些醉了，众人一时克制下来，向北在旁看着，上前搀扶着魏修。
不过一个转弯，魏修已经自己站直了身体，向北抬眼看去，只看到魏修清醒的眼睛。
大人没有醉。
可他为什么还要装醉？
向北不明白，今晚的这些宾客，没有一人值得魏修这般费心思。
魏修一言不发，纵然身着婚服，却更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威严锋利，让人不敢直视。
到了后院，向北发现伺候的人都在外面，这倒是符合‘薛夫人’的习惯，她总是不习惯身边有人。
见魏修过来，伺候的下人一同向他问好，魏修却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只说了一句话：“夫人可曾用过东西？”
两个从宫中出来的嬷嬷敏感察觉到不对，她们站起身，小心答道：“夫人守礼，不曾用过。”从日出到日落，新娘子肯定坚持不住，都会稍微用点东西，这点小事，谁也不会说些什么。她们也没想到一向不怎么喜欢守规矩的薛夫人，今日竟然这般柔顺。
头上盖头不曾掀开一角，安静坐在那处，只等着魏修过来。
这事，瞧着有些不对。
两位嬷嬷眼皮一跳，当即不敢多留。好在魏修也没有留她们的意思，她们匆匆离开，眨眼间，此处便剩下向北一人。
他似乎不该在这里？
向北本想后退离开，谁料魏修根本没看到他一般，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温暖如春；佳人，就在不远处，等他归来。
多么美好的一幕，哪怕在梦中，魏修都不敢奢求春晓会有这般顺他心仪的时候。
那个人，怎么会让他如愿。
满目的红，那样的喜庆，作为新郎官的魏修嘴角却泛出苦意。
坐在床上的新娘子，赵九娘听到了声音，她听到有人推开房门，脚步沉稳，一听便是男子。
是谁？
这里是内院，能进到这处的唯有一人而已。
是魏大人吗？
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赵九娘动也不敢动，她觉得自己一切都做得很好，她瞒过了所有人，包括魏修。
可当她与魏修同处一室的时候，她依旧害怕。
魏大人，会发现吗？如果发现她不是薛夫人，他会生气吗？生气的话，会杀了她吗？
死亡很可怕，但赵九娘没有经历过濒死局面，她只经历过困苦的生活，那个时候她最大的心愿便是过好日子，而之后的一切便如她所愿。
她碰到了赵静嘉，碰到了魏大人，碰到了薛夫人，她就像一个谁都可以捏两把的玩物，在他们手中来来回回，不知所措。
她愿意吗？
只有一个人问过她。
那人不是赵静嘉。
一开始，赵九娘真的很感激赵静嘉，她帮了自己，帮自己逃出父亲的魔爪，可渐渐地她反应过来，常年赌博，说要将自己卖入青楼的父亲，从来没有一次这么做过。
这不是说她父亲不舍得她，而是她父亲算了一把好账。
卖了赵九娘，得了银子只能痛快几日，以后他的吃住都没了着落，倒不如勉强养着赵九娘，饥一顿饱一顿就是，能活就行，等她到了岁数就把她嫁出去，一个孝字能压死赵九娘，不怕她丢下父亲不管。
再说了，赵九娘长得漂亮，以后嫁的人家一定不错，他肯定能享福。
这便是赵九娘的父亲，所有的盘算都清清楚楚，不聪明也不笨，甚至还有点长远眼光的意思。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在赵九娘碰到赵静嘉之后突然失了神智，大赌特赌起来，然后输了房子，输了女儿，要把女儿卖去青楼还债。
那个时候的赵九娘没有路，她只能跪下来求赵静嘉，求高高在上的族姐救救自己，赵九娘什么都愿意。
是啊，她什么都愿意。
那个时候，她只是想像赵静嘉一样活着，赵静嘉告诉她这条路怎么走，赵九娘就怎么走，她一路走到了平江府，看到了魏修。
魏修啊。
皎皎如月，世无其二。
这便是她未来的夫君吗？
赵静嘉说过，只要魏修见了她，一定会心动。赵九娘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相信赵静嘉的话，族姐不会错的。
还没等赵九娘从魏修的风采中走出来，她便注意到了一件事。
魏大人身边，有一个和她长得极为相像的薛夫人。那时，赵九娘才明白，为何赵静嘉那样笃定，原来是先有了薛夫人，再有了她赵九娘。
赵九娘不知自己是什么感觉，她似乎有些讨厌，有些嫉妒薛夫人，对魏修则是又喜欢又害怕。
飞蛾扑火，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