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的脸色阴下来,目光幽暗,但我话已出口,不得不一吐为快:
“十四爷少年时那样善良平和,他的野心不都是被你们几个好兄长耳濡目染,怂恿出来的?这才是可惜呢。回京之后,硬拿我与他扯在一起,让我在宫里也不能安生,不是你们的主意?这或许就是命,我懒得恨你,只是我不明白,你又何必四处示人以痴情,对我满后痴话?——从始至终,伤我,害我的,明明就是你。”
没有愤怒,因为愤怒需要力气,而我的力气早已在十几年的岁月中耗尽了,这些问题只是轻声的无奈,他却像被什么东西重重迎面击中,原地踉跄了一下。
“也许现在说已经晚了……我只是想劝你,这样不好,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
我后退两步,仍旧看着他;“今后……今后不要再这样任性了,就是想告诉你这个……我该走了。”
“凌儿!”正欲转身,他不知怎么过来的,已经一把拉住我的手。
一直在外面探头探脑观望的人们又“呼啦”冲进来一片,紧张的关注着我们的僵持。
“你就为这个怜悯我?是我任性/第一次见你,是康熙四十六年,到如今整十八年。你看到了么?韶华光阴,发尚未白,曾经为之那么用心的一切,已经化为烟尘!这都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你知道么?”他痛苦得面容都扭曲了,我的手被捏得生疼。
“可我总是够不到你,从一开始!哪怕……每次好象已经得到了,你甚至就在我眼前身边了,可一转眼,却已经离得比从前更远!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一切从手里滑走,越来越远!我恨不得……”
他向空气中伸出一只手:“给我刀!”
人都愣着。
“给我刀!”他阴沉嘶哑的声音里有一种无处释放的绝望:‘来不及了,我想看你在月下弹琴,吹笛与你相和,絮语到天明;我想陪你春游秋嬉,让人把我们两个一起画进画里;我为你雕了一个白玉的小像,想要拿给你看……但是来不及了,只有把心挖出来给你看,都装在里面呢……求你看一眼……只要看一眼你就明白了……“
情绪能传染。有一种饱受煎熬的颤栗从他的眼睛和手心传递给我,在大脑能做出思考之前,没来由的,胸中大憷。
“……你知道我曾多少次向皇阿玛要求去青海劳军?你知道我花多少心思才把那六颗夜明珠送到你的发髻上?只因看到它们的第一眼我就想起你……我从青海回来之前,还刚刚收养了一个女孩儿,你去看看她,看看就明白了……我对你,正如八哥对那把龙椅。心中自有此念,余生再无宁日——前世造了什么孽,才让我们生在爱新觉罗家?我们真正想要的,一样也得不到……“
两个粘竿处的侍卫不声不响上前,架住他的胳膊往后拉开,我的手从他的手中滑落出来,才感觉到空气沁凉。快近午夜了吧?
“……素颜庆城,梦里繁华,原来都是水中月,镜中花,哈哈……水中月,镜中花……”
“放开他。都走吧,原来最后还是我最笨……”我回身便走,不知所谓的嘀咕着,试图掩饰心里突如其来的刺痛:“能解开我的结,就能解开他的了么?何必为古人担忧?宇宙终将有幻灭的一天,有些结却永远也解不开,除非——”
又猛然停住了。死亡是否就是那个真正的终结?生者将永远无法知晓。我这一走,是否就要……?
无数小虫子在空气中扑腾得越来越烦躁,仿佛末日将至。我却没头没脑的想起似乎已经是好几世轮回之前的事情,longlongago……
在大学里,法学院的法理学课堂里,教授在探讨关于现代法理中争议最大,最受关注的死刑废止问题。我是“左”派,坚决认为文明的死刑是人类社会发展最合适的终极刑罚,很多罪恶,不死则将继续为害世界,哪怕是在监狱里,不死就是给人们心中的罪恶投下的某种放纵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