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东华帝君生性喜静,那往日留在殿中洒扫的侍女,统共不超过五人,日常做活皆为手轻脚轻,更是不敢自帝君面前言语。
他一人乐得清静,却唯独不喜院落空旷。
没多久,帝君便亲手在殿中西南角种下一颗槐树,每当槐树枝头挂花序之时,恰逢外人隔着院墙路过,都能闻见一抹槐花清香。
整座紫府,更是沉浸在花香之中。
东华径直走入殿中,侧目以余光朝身后瞥了一眼,对身后青帝传来那番话置若罔闻,继而自顾自的朝着书案前走了过去。
待阿璃回到青丘,已是傍晚。
清扬整日坐在洞中,手中执笔停在竹简上不知多少回,内心煎熬着十分难过,虽知阿璃是与金汐同在一处,却心疼她拖着此等身体,替自己和扉颜奔波劳碌。
他望着手边那盏灯烛,微微有些晃神。
不多时,金汐搀着阿璃走至清扬洞口前,冲那立在洞口的侍女道了句:“速去通禀……”
谁知话音未落,一道青色的身影闪身自洞口奔了出来。
只见阿璃双脚发软,近乎大半个身子都倚靠在金汐怀中,额前渗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微微张着口喘息着,面上苍白而疲惫的神色,看着便让人不忍。
顷刻间,清扬心中仿佛被人紧紧攥了一把。
他伸出双手,轻轻将阿璃接入怀中,转身便迈步朝山洞内急急走了进去,眉眼间的紧张和不安,是他从未表现于外人前的神色。
金汐怀中倏然一空,那僵在半空的两手缓缓放了下去,抬眼望着那背影消失在洞口前,怔在原地愣了半晌,继而朝身旁的侍女道了句:“罢了,本君来回折腾两趟亦有些乏了,替我同你们君主告一声辞。”
“恭送涂山君主。”只见那四个侍女躬身一礼,敬声道。
至此,金汐转头化作一道金光,纵身跃向半空之中不见了踪迹。
清扬快步将来到床前,弯腰将怀中的阿璃搁在床上,顺势弯腰坐在床沿,伸出左手三指探向她手腕,深锁着眉头望着她面上的表情,无声的叹了口气轻声道:“倘若你再不回来,我怕是要亲自上天界一趟不可。”
阿璃面上带着虚弱的模样,缓缓摇了摇头道了句:“别……”
她知道。
清扬若能上天界,必不会同意自己出面。
此番能为他做这些,阿璃心中方才觉着宽慰,若真害得他奔天界去,岂非自己无用?
下一刻,清扬探出的手收了回来,起身朝书架旁的矮柜走去,弯下腰拉开那矮柜的木门,自里面抱出一方圆盒,转身又回到了床边。
“我只是随口说说,万幸你还是回来了,只是这一趟奔波劳累,你原本虚弱的身子便更不堪了,须得这几日卧床将养着。”至此,清扬话音忽而一顿,垂下眼帘又道:“就睡在此处罢,由我亲自看顾着你。”
说话间,他已伸手自圆盒中取出一只白色瓷瓶,继而凑上前一手托住阿璃后脑,将那瓷瓶递到她嘴边,轻声道了句:“喝下去。”
阿璃不曾犹豫,抬起头张口便饮。
待清扬将瓷瓶的药,尽数全部喂给阿璃,重新将她的头放回在枕头上,顺势自床内扯来薄被替她盖在身上,轻声道了句:“方才喝了药会有些困,你且先睡一觉养养神。”
闻言,阿璃便觉着眼皮异常的沉重,只得暗暗点了点头慢慢阖上了眼。
清扬收拾着将那圆盒放回了远处,转过身便瞧见阿璃已呼吸匀称的熟睡在梦中,于是迈步朝着山洞外走去。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立在洞口的四位侍女,见着清扬迈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即刻有人抬手召出一盏四面纸糊的提灯,微微低了低头顶出声道:“君主,方才涂山君主临行前交代,要奴婢代她向您辞行。”说完,便伸手将那盏提灯递上前去。
清扬侧目冲那侍女望了一眼,淡然问道:“她回涂山了?”
“涂山君主未曾明言,只是奴婢瞧着她去往的方向,的确是涂山不错。”
至此,清扬轻声“嗯”了一句,脚下“蹬蹬蹬”步下石阶,披着夜色朝着筠竹住处行色匆匆赶去,不过几个闪身之下,便来到了那片竹林间的山洞前。
山洞内,矮桌前围坐着四个身影。
清扬方才踏进洞口,四个人的目光便同时朝洞口望去。
“阿璃如何?”筠竹率先开口道。
清扬自顾自的走到书案前,搬过那张靠椅来到矮桌前,轻轻搁了下去道了句:“无妨,仔细看顾着将养几天既可。”
筠竹适才松了一口气,转过脸时正好与寻风照了个对面,她心口不由得忽而一窒,只得若无其事的别过脸望向扉颜,疑惑着问道:“天帝当真同意了?”
扉颜暗暗点了点头,一脸感慨道:“若非东华帝君来的及时……”
清扬沉默半晌,忽然抬起眼冲寻风说道:“事到如今,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天帝对妖魔两族觊觎已久,如今既已没了梼杌这个阻碍,倘若天族想要发兵,不过是天帝一句话的事。
而今,扉颜拼死在天界以命相阻,我青丘与涂山从旁缔盟之约,皆因咱们过去的情分。”倘若从此妖魔两族安分守己,天族便没了发兵的理由,从此后三界太平无事,大伙也能休养生息。
换而言之。
但凡他们想做点什么,自有青丘、涂山与天界三方联手,将他两族杀的片甲不留。
到那一日,扉颜必是身先士卒的那一个。
不消天帝动手。
扉颜和绎轩,必得有一个死在另一个的手中。
这种结局,绝不是在座的任何一个人,想要看见的。
扉颜沉默着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气力抬眼去看绎轩的表情,他如今的性命仿佛攥在别人手中。
是敌是友的关系,全凭这两人抉择。
“青丘建国数万年,自女始祖清舒至今,与妖魔两族的恩怨已久,只说你二人的父王,便是害死他父母的凶手,倘若不是为了三界,他又何至于此?”筠竹一脸悲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