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9章 两全之法

筠竹转过身来,弯下腰缓缓坐在床边,伸手捉住阿璃略微冰凉的左手,神色很是复杂。

洞口外,金汐偷偷听着里面的动静。

奈何他们说话声音太小,除了听得出两人在交谈,却是连一个字也没能听见。

待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

金汐慌忙转过身,于慌乱之中急中生智,左顾右盼的四下望去,脚尖磕着身前的空地,暗自盘算着等待着那人走出来时,若见着自己站在此处,总得要出言唤她一声,到时自己便能与他说上两句。

谁料,栾城方才一只脚迈出洞口,抬眼便见着金汐立在面前,随即低下头装作没看见,两脚“蹬蹬蹬”步下石阶,欲要离去。

金汐盘算的极好,谁料一阵风自身边掠过,她嘴角带着浅笑转过脸来,却只见着那人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得跺了跺脚扬声喝道:“给本君站住!”

闻声,栾城只得神色不耐的停在原地,却不愿转过身来,冷声问道:“不知涂山君主有何指教?”

金汐心底微微一沉,猜想他定是看见了自己,却极不情愿理会自己,只听他这番如此客套生疏的称呼,便可知他那脸色有多难堪。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快步走下石阶,追上那背影转到他面前,只想见着他那张脸能难看到何种地步。

毫无意外,当金汐抬起头时,便见着他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不由得冷哼一声问了句:“跑什么!可是知道清扬要活过来,再留下来只会徒增难堪?”

栾城双目一凌,冷冷朝金汐望去一眼。

“若你还记得,本君昔日曾对你的劝言,今日又何至于此?”金汐微微扬着下颌,不甘示弱道。

至此,栾城不由得暗暗发笑。

金汐见他如此,色厉内荏的气势不由得弱了三分,迟疑着问了句:“怎么?莫不是叫本君说到你痛处,无言以对了?”

栾城将她上下打量一眼,见她今日装扮较之从前相比,更显得庄重和正式了些。

只瞧着她绾至发顶的高髻,以及套在那发髻正中的金冠,足足与双肩比齐。

再瞧她这织锦云缎的及地长裙,领口衣襟处银丝所绣或坐、或卧、或奔、或跳的小狐狸,随着穿着此衣的人一动一静之间,仿佛能即刻从衣服上跳下来一般,分外的活灵活现。

“涂山君主,我若是你,必早早赶回去,此时涂山百废待兴,你身为君主不在涂山守着,难免遭人背后诟病。”

栾城一气说完,不待她张口辩驳,随即抬手作揖施了平礼,又道了句:“栾城乃水蛟而化,不喜欢涂山那等山岭之地,此番打算重新回到若水河底。

自此后天地一方,祝愿涂山君主早日飞升上神,咱们就此别过。”

话音刚落,他遂化身一道青龙,纵身跃向半空之中,自云端盘旋着翻腾了几个上下,不见了踪迹。

金汐不由得勃然大怒,暗暗咬着牙恨恨的跺了跺脚,冲着半空中消失的身影扬手怒指,厉声喝道:“栾城!!!算你有本事……”

“涂山君主。”

忽然,身后传来筠竹急声呼唤。

金汐嘴边的话不由得一顿,再想骂两句已是不能,愤然挥袖旋身而转,眉目间带着冷意遥遥望向身后,正好见着筠竹正缓步迎上来,只得按捺着胸口滔天的怒意,出声问道:“阿璃睡下了?”

顷刻间,两人已对面而立。

闻声,筠竹面上端着恭敬的神色,微微低下头顶应声道:“是。”

金汐抬眼朝洞口望去,深深吸了一口凉气,遂伸手向袖中摸索片刻,接着将那支沾着阿璃血迹的迷榖树枝递上前去,幽幽叹道道:“筠竹,此番本君只能将阿璃托付与你了。”

剜心取血,自损修为和生寿。

在这七七四十九日里,每一天都像是徘徊在生死之门,若说还有谁能有那个本事,留得住阿璃最后一命。

除了筠竹,她再无人可以托付。

“本君知道,在这三界六道中,从未有你救不回的人。

只是阿璃这一难险之又险,她一心为了还清扬的情,已顾不得自身性命,即便“楹姝草”仙草有通天的本事,能起死人而肉白骨。

只怕……也救不回耗竭心血之人。

此番,本君将即刻返回涂山,只盼你日日与我送封信来,告知阿璃前一日的状况,若她当真挨不到那一日,我必得亲自来带她回去。

倘若她有幸,能挺过这次难关,涂山与我自当永世不忘你这份恩情,金汐先在此谢过。”

听到此处,筠竹缓缓抬起头,朝金汐面上觑了一眼。

见她脸上没了先前的盛怒,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诚恳的神色,于是上前迈出一步,顺势自她手中接过那根迷榖树枝,应声道:“涂山君主言重了。”

金汐鼻子忽而一酸,眼眶顿时便红了起来。

她抬手以袖口拭了拭眼角,哽咽着道了句:“若你还有什么需要,不妨现下知会本君一声,我既是不得留在她床前相守,定会想方设法与别处相助。”

“筠竹素闻,涂山君主善行分身之术,且涂山与青丘两地相隔甚远。

此番,阿璃是生是死皆在一朝一夕之间,君主大可在此留下分身,一来既可免去心底遗憾,二来也可免两地奔波之苦,何乐而不为呢?”

闻言,金汐拭着眼角的手,顿时怔在当场,她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个法子?

她面皮不禁臊了臊,暗恨被栾城气昏了头,连自己最擅长的法术忘个干净,于是快速用袖口抹了抹眼角,闭上眼帘双手捏诀,打算召唤一具分身来。

下一刻,筠竹突然一把按住金汐捏诀的双手。

金汐顿时“唰”的睁开眼,一脸疑惑的望着对面的筠竹,不解道:“怎么?”

筠竹面带三分歉色,微微低下头顶,脚下顺势退后一步,只见她双手端着那根迷榖树枝举过头顶,郑重其事道:“分身之术,最是耗损灵力,且离本尊的时间越久危险愈甚。

我不过一句顽笑话,万不敢使得涂山君主冒此等风险,筠竹自当以命相诺,必不负君主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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