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清扬重新直起后背,将目光投在面前的书页,轻声说道:“金汐姑娘是涂山的人,既然阿璃已经回来了,或许她们也该抽空回去看看,若你实在不便管事,我自会安排其他人去做。”
筠竹听了这番话,原想解释些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却忽然收了声,只得应道:“也好,那我就不打扰你做事了。”说完,她朝清扬躬身揖了一礼,转过身时暗暗叹了口气,才抬脚朝洞外走去。
她原以为,要颇费一番功夫,才能应付过清扬的疑惑。
谁知自己说的,全都是他早已心知肚明的理解。
或许,当那一日筠竹出现在清扬的面前,他便已经察觉到,她乃是奉女娲后人之命而来。
筠竹慢步下最后一层石阶,缓缓转过身朝那漆黑的洞口望去,眼底带着复杂的情愫,即便有些事她了然于心,却碍于不可逆的原因,不能说出口。
一如她在这些年中,经历了什么。
寻风和绎轩回到住处,两人身心疲惫的倒在床上,很快便睡了过去。
扉颜一人在洞中闲的无聊,于是决定再去栾城的住处看一眼,许是他转累了又回去歇着。
栾城挑选的山洞背靠阳处,若是外面的日头大一些,洞中便显得有些漆黑,非得掌一盏灯才可清晰视物,倒有几分像那漆黑阴冷的若水河底。
此时,扉颜一头钻进洞口,眼见着一个黑色身影躺在床上,许是他顶着烈日方走进来,眼睛尚且不适应有些黑暗的洞中,想都没想便迎上前去,直到走至床前三步远,待他定睛仔细看了看,当即怔在了原地。
他怎么瞧着,躺在这里的人仿佛穿着裙装?
几乎是下意识的,扉颜弯下腰将后背洞口透进来的微光让了出来,这才看清躺在那里的,哪里是栾城。
这分明是金汐啊!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扉颜迅速转过身,脚底抹油的朝洞口外奔去。
直到他风风火火的逃了出来,心惊胆战的靠在洞口旁的石壁,抬手抚着胸口那颗“砰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一脸惊愕的回不过神来。
金汐睡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时,仿佛瞧见一个身影“嗖”的一下闪了出去,那昏昏沉沉的睡意顿时“轰”的一下全部消失,她“噌”的一下自床上坐起身,下意识的左右打量一番,嘴里喃喃道:“我怎么睡这了?”
忽然,她想到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顿时跳下床朝洞口奔了出去,可是当她立在洞口时,哪还有半个人影?
“莫非是我睡魔怔了?”
金汐愣了半晌,转身朝洞内又望了一眼,这才心事重重的朝山下走去。
躲在暗处的扉颜,此时正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的将后背贴在石壁上,一张脸因此憋得通红,在见着金汐的背影彻底消失后,这才敢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吸着空气,恢复了喘息。
待他好容易喘过气,当即一屁股坐在原地,又陷入了苦思冥想中。
一个时辰后,绎轩自睡梦中醒来,见着另一张床上已不见了寻风的身影,于是随即起身走出洞口,正好见着扉颜正背对着洞口方向蹲在不远处,低着头顶望着什么,当即迈开脚迎了上去,张口问道:“做什么呢?”
闻声,扉颜扭过头朝身后望了一眼,见着绎轩神清气爽的朝自己走来,面上困惑的表情顿时挤出一抹笑意,只是这笑颜刚刚崭露头角,却又迅速的消失了。
绎轩从未见他如此,面上一顿朝他身前的空地望去,只见他手中不知在哪折了根柳条粗细的木棒,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圈,许是这圈圈画的次数多了,地上被磨出粗壮的外圈。
是以,他知晓扉颜心中有些烦闷,犹豫片刻问道:“先前你同我讲,说待你回来便与我在一处,此话可还算数?”
扉颜当即丢下手中木棒,站起身来一脸正色道:“自然算数,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同你大哥讲。”话说到这里,他面上突然有些怯色。
他实在不知,若是同寻风说要将绎轩带走,还不要寒云跟孤白跟着,他会不会怒上心头,抬手一掌劈死自己?
在扉颜看来,寻风大抵对自己是极不放心的,像极了唯恐把他弟弟带坏了似的,这些年不论他们去哪,身边总跟着那两个小尾巴。
但他还是看得出,有这两人在旁,绎轩总是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模样。
如今的扉颜,早已不似当年那般,极度抵斥绎轩对自己的好感,甚至在当日想到,自己有可能去了东荒再也回不来时,心底对绎轩的感情犹如深藏火山底的熔浆,突然迸发。
他不由得想,若是拥有两人独处的时光,不再见绎轩小心翼翼的藏于人前,该有多好。
这些年来,无论是清扬的事,亦或是阿璃的事。
扉颜为他们奔走,为他们费心费力的付出,鲜少有多余的心力顾及到绎轩,以至于常常见着他落寞和隐忍的背影,还有略带忧伤的眼神。
甚至在结界中,他再一次对绎轩的阻拦发火。
尽管,绎轩每一次的阻拦,都是关心自己,但他却总是冲动的顾前不顾后,事后却又不禁暗暗后悔。
想到此处。
“方才我见着你大哥去寻筠竹了,一会待他回来,我即刻就与他去讲。”扉颜为了宽他的心,表明自己的态度并不是推脱,连忙急声道。
他这讨好的模样,是以往不曾有过的。
听到此处,绎轩只觉得心里一阵暖意,望向扉颜的目光亦随之温柔了许多,轻声道:“你不必去了,我自会找机会同大哥讲的。”
他深知,扉颜比较惧怕自己这个大哥,却还是愿意为了他迎难而上,他又怎会舍得,叫扉颜如此的勉强。
即便大哥再生气,总舍不得真的对他发起火来。
扉颜不禁愣了一愣,将绎轩仔细瞧了几眼,见他面上一片认真的模样,不像是为了刻意试探自己,最后犹豫片刻摇了摇头,回道:“这些年来,我从未为你做过什么,这一次就让我去吧。”
闻言,绎轩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