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扉颜坐在火堆前,手中攥着一根两指粗的木棍,只见上面穿了一只脖子细长,体型肥厚的大雁。
这大雁如今被烤的通身枣红色,边角处还带着些许烧的焦黑痕迹,正“滋滋”的冒着金黄色的油,一滴一滴落入下方的火堆中。
“深更半夜不睡觉,你在干什么?”他迈开脚步,朝火堆面前迎去。
闻声,扉颜抬起头来冲绎轩咧嘴一笑,招了招手说道:“你来的正好,马上就能吃了,不妨稍安片刻等一会。”
话音刚落,他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手中那只烤的半熟的大雁,怅然道:“哎……睡到一半,被肚子里吵闹的声音唤醒,正当我犯愁如何是好时,头顶飞过一群大雁,好巧不巧的,刚好有一只掉下来落在我怀里,可见老天待我不薄啊!”
绎轩面上微微一顿,一脸狐疑的望着扉颜,暗道:深更半夜,谁家大雁还会迁徙,还这么巧落在他怀中,等着被吃?
不用说,肯定是白天的时候,他见着有大雁飞过,顺手逮了一只,专门留作晚上的宵夜,明明是他嘴馋,却偏偏说成是巧合。
绎轩默不作声,走到一旁的空地坐了下去,望着眼前烧的“噼里啪啦”的火堆,陷入沉思中。
扉颜侧目,朝他面上望了一眼,见着红色的火光在他脸上跳跃,那张脸就仿佛生动了起来,有几分像阴晴不定的模样,不禁轻笑一声问道:“我瞧着你脸色很是不好,可是你大哥又为难你了?”
绎轩面上微微一怔,转过脸朝扉颜望去,看见他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应道:“并没有。”
这十多年来,他们四人在前面走着,扉颜便远远的在后面跟着。
既不上前叨扰,也不刻意出现在他们眼前,像是知道寻风不愿意看见他,又免得绎轩夹在中间他们之间为难,不得已而为之。
他们在哪安顿下来,他就挑一处不近不远的地方住下,有时运气好有个山洞,有时就只能像眼下这般,以天为被地为床,凑合着找一处避风雨的地方躲着。
实际上,寻风自他跟着的那天起,便知道他为何而来,也不止一次明里暗里示意绎轩,他可以自行离去,不必跟着自己。
可绎轩不忍他形只影单,尽管知道扉颜就在身后,也懂得他这样做是不愿意自己为难,却只能默默承受着,来自双方无形的压力,进退两难。
他几乎记不得,自己有多少次想开口,试探寻风能否将睡在外面的扉颜收留进来,但每当他看见寻风陷入痛苦回忆中的那双眼,嘴边的话却再也开不了口。
于是,绎轩偶尔会挑夜深人静时,独自来看看他过得好不好,除此之外,他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和无能为力。
只能盼着,这一切能尽早结束。
又或者,某一日寻风想开了,选择释然的那一天?
“来,分你一条腿,吃饱了就快些回去,免得你大哥知道了心里不舒服。”扉颜撕下一条腿,朝着绎轩面前递了过去,面上还是那副淡然的笑意。
绎轩望着他递来的那条腿,愣了一愣才伸出手接了过来,在眼前看了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句话来:“扉颜,这些年你不累么?”
扉颜刚刚扯下另一条腿,张口正准备啃上去,突然听见他略微有些疲倦的话,张开的嘴顿在了半空,缓缓搁下面前的那条腿,笑道侧首朝他脸上望去,回道::“这有什么累的?你陪着你大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深知自己没能力化解他们之间的误会,但总不能就这么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
清扬用自己的半条命,好不容易收齐了阿璃的魂魄,总不能这个时候放弃,我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跟过来看能不能做点什么,眼下只等你大哥何时气消下去一点,肯让我上前说一两句好话,比什么都强。”
说完,他将手里那条腿塞进嘴里,狠狠撕下一大口肉,在嘴里咀嚼着,顿时面上一喜,吐字不清的朝绎轩催道:“快吃啊,这肉烤的肥而不腻正好,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闻言,绎轩陷入沉默之中,抬手将那条腿送至嘴边,咬下一口烤得外皮酥焦的肉,在口中细细咀嚼着,暗自将他说的话,翻来覆去思量了几回。
诚如扉颜所说,这件事他们除了等待,再没有更好的法子。
如今他只希望,这一切真的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来消弭寻风心底的怨恨。
当年,离开扉宅之后,绎轩唯恐他被怨恨迷了心智,不顾一切的要找梼杌复仇,终日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就连睡觉都不能踏实入眠。
日复一日下来,寻风逐渐变得沉闷。
久而久之,绎轩发现他除了有些情绪有些低落,倒不没有像自己担心的那样,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这么多年,你始终不肯告诉我,当年在扉宅到底发生了,以至于你们连只字片语都不肯留,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扉颜咽下口中的肉,沉沉叹口气问道。
绎轩眼底闪过一抹黯然,沉默着又啃起了烤肉,心中打定好了主意,不愿提起此事。
见此,扉颜微微拧眉,眼底带着浓浓的不解,一脸怅然道:“当日若非我昏死过去,只怕也不会落到这一步,原本情投意合的兄弟,如今反目成仇。”
绎轩啃下手中最后一块肉,将骨头扔入面前的火堆之中,若有所思的望着那跳跃的火焰,吐出四个字来:“与你无关。”
话音刚落,他便站起身来,朝扉颜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嘱咐道:“更深露重,照顾好自己。”说完,他便抬腿离去,只留下一个头都不回的背影。
在回去的路上,绎轩不禁回想起那个女子,最后留下的一番话,再想到扉颜方才说的,他不禁苦笑一声,一脸的无奈。
情投意合的兄弟?
他们之间,不过是剪不断理还乱的虐债罢了,若非大伙目的略有相同,若非为了对付梼杌,早就不知打成了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