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使节往往无言相对。
夏季。
汉文帝刘恒封淮南王刘长的儿子刘安等四人侯爵。
贾谊预计到刘恒终有一天要把四人封王,上书说“刘长大逆不道,天下谁不知道他的罪恶?陛下已经赦免他的死刑,把他放逐边荒,是他自己寿终正寝,天下谁又认为他不应死?如今对罪人的儿子,反而赏赐尊贵的爵位,难道是向天下证实你杀了无罪的弟弟。这群儿子们,一旦长大成人,岂能忘记老爹的遭遇?楚王国芈胜,为父报仇,对象是祖父跟叔父,芈胜这样做,并不是打算篡夺王位,只不过发泄胸中怨恨,亲手报仇,企图同归于尽而已。淮南国虽小,英布曾经用过它。西汉之所以能存在,不过一种幸运,授予仇人足以颠覆西汉的资本,绝不是至善的决策,再给他们已积蓄很久的财富,更是危险。我并不预言会有伍子胥、芈胜那种公开反击。但是即使专诸、荆轲,突然在宝座前冲出来,也是可惊。陛下今天的政令,正等于把军队借给盗匪,把翅膀插到老虎身上,请你仔细考虑。”
刘恒不接受他的意见。
春季。
汉文帝刘恒下诏“我亲自做天下的表率,到农田耕作,并用私田收成,作为祭祀献礼。皇后也亲自采桑饲蚕,缝制祭祀时的衣服,主管应厘定耕桑礼仪。”
秦朝时期,担任祭祀的官员,有一项高度秘密的咒语,称为秘祝。每逢遇到灾难,祭祀官在极隐秘的地方,祷告上苍,就可以把罪过从皇帝身上,转嫁到大臣身上,由大臣担当上天的惩罚。刘恒却下诏说“天道循环,灾祸之来,由于怨恨。幸福之来,由于恩德。文武百官犯了错误,由于我当皇帝的领导无方,而负责祭祀的官员,却把过失转移到居于下位的官员身上,正好显示我的品德不够。我不愿这样做,应行废除。”
齐国太仓令淳于意,犯罪应当处刑。朝廷把他逮捕,押解首都长安。他的小女儿淳于缇萦,向刘恒上书求情说“我父亲担任官吏,齐国上下,都称赞他廉洁公正,如今犯法,面对刑罚。哀伤的是,死的人不能再活,砍下的肢体不能再接上去。虽然想改过自新,但已无补于事,我愿被押入官衙当奴隶婢女,为我父亲赎罪,使他能够继续报效国家。”
刘恒看到后,深受感动,下诏说“《诗经》上说慈祥的君王啊,你是人民的父母。如今人民有了过失,还没有好好教育他,就已经刑法加到他身上。即使要改变行为,一心向善,已没有道路,我十分怜悯。刑罚中有砍掉肢体、割伤肌肤的条文,终生不能复原的,如此残酷,实不道德。岂是做人民父母的本意?自即日起,废除所有肉刑,一律改用徒刑。依照犯人所犯罪状的轻重,只要他不逃亡,坐牢期满,即行释放。本诏书,即是法律。”
宰相张苍、御史大夫冯敬,奏报《刑法草案》,说:凡应剃光头发的,男子改罚劳役,女子改罚捣米,凡应脸上刺字的,改罚剃光头发,颈带铁链,男子服劳役,女子罚捣米。凡应割鼻子的,改打三百鞭。凡应砍断左脚趾的,改打五百鞭。凡应砍断右脚趾、杀人自首、贪赃枉法、监守自盗,已经定罪,而再犯鞭打罪的,一律街头斩首。已经判决劳役、捣米的罪人,都改判徒刑,折合日数,期满释放。”
刘恒批准。
此时,刘恒极力保持政局稳定,不多更张。将军宰相等大臣,都是先帝刘邦时代的旧勋功臣,文质彬彬的少,粗鲁豪迈的多。鉴于秦朝的种种弊端,所以议论务求宽厚,不愿抨击别人过失。在这种教化下,揭发别人阴私的告讦风气,大为转变。官吏安于他们的官位,人民乐于从事他们的事业。积蓄每年都有增加,户口逐渐增多,大家习惯于敦厚待人,政治禁忌很少。
犯罪行为,或有或无,或重或轻,证据并不十分明确时,就以最轻的法条处断。刑事案件,大量减低,甚至有一年,全国犯重罪的,不过四百人,国家有舍弃刑罚的景象。
冬季。
匈奴汗国单于挛鞮稽粥,率骑兵十四万人,攻陷西北要塞朝那、萧关,格杀北地郡都尉孙卬,掳掠大批百姓跟牛羊牲畜。前锋抵达彭阳,奇兵突入,放火烧回中宫,斥候搜索部队,直到雍县、甘泉,首都长安大为震动。汉文帝刘恒命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分别出任民兵统帅,紧急动员战车一千辆、步骑兵十万人,在长安周围构筑阵地,布防保卫。再命昌侯卢卿,当上郡将军,宁侯魏遬,当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在三郡分别驻扎大军。
刘恒亲自驾临长安附近兵营劳军,阅兵、训勉、赏赐,准备亲征匈奴。大臣极力规劝,都加拒绝。薄太后坚决阻止,才取消此议。于是任命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内史栾布,分别当将军,进攻匈奴。匈奴汗国部队留在塞内一个月有余才撤退。汉军尾追,出塞后立即折回,毫无斩获。
刘恒经过郎署,问郎署长冯唐说“你老人家是什么地方人?”,冯唐说“我祖父是赵国人,父亲迁移到代国。”
刘恒说“我在代国时,尚食监高祛,曾对我说过多少次赵国大将李齐很了不起,在钜鹿城下大战,直到今天,我每顿饭都记得那件事,思念钜鹿。老人家可知道这个人?”
冯唐说“李齐远不如廉颇、李牧。”
刘恒拍着胯骨,叹息说“天啊!可惜我没有福气得到廉颇、李牧这样将领,如果得到这样将领,还需在乎匈奴?”
冯唐说“陛下即令得到廉颇、李牧,也不能用他们。”
刘恒受到顶撞,勃然大怒,转身就走。
刘恒回到皇宫,缓了很久,等心情稍微平和,把冯唐找来,责备说“当着那么多人,你竟敢羞辱我?难道不能乘没人的时候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