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炜最近有点忙。
在年初的时候,凭借着李青云的助攻,他成功把茅瓒拉入了自己的阵营里。
茅瓒是谁?是和他同一届的进士,是状元,力压他袁炜成为状元的人物。
曾经压在自己头上的人如今成了自己的手下,这如何不让人觉得自满。
不过在经过短暂的春风得意之后,他陷入了一阵麻烦。
本来五月份严嵩正式从内阁中离开。
正到了内阁补充阁员的时候。
袁炜信心满满。
入阁前殿试科考圆满完成,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结果在庶吉士考试那里拉了大胯。
震怒的嘉靖没有再提内阁补充阁员的事。
只是让徐阶搬进了内阁的西庐值房。
不过眼下还有机会。
上个月,陕西人王金向宫里进献了一株五色灵芝,袁炜打算围绕着这灵芝,写一篇绝妙的青词,讨嘉靖的欢心。
为此,他还特定邀请来了茅瓒。
完全不是因为茅瓒的才华,而是让他亲眼看看,自己在科举结束后,能一直压制着他的缘故。
两人在袁炜的府上研究了好几日,终于功成。
“恭喜懋中兄,此等玄妙青词,放作是我,决计写不出来,呈给皇上,皇上必将龙颜大悦。”
高情商的茅瓒自然知道袁炜留自己在此的心思,对于夸奖之词也是丝毫不吝啬,听得袁炜不住地点头。guqi.org 流星小说网
两人随即去吃午饭。
一个下人步履匆匆闯了进来,搅得袁炜心情大坏。
他甚至不与家人一起吃饭,只在招待茅瓒,下人如此做法让他觉得脸上无光。
“老爷,本家加急来信。”
一封署名袁韶的信件就这么摆在了餐桌上。
茅瓒见状,起身就要告退,袁炜叫住他。
“邦献兄,稍安勿躁,不过些许小事。”
袁炜当着茅瓒的面打开家信,也是给足了茅瓒信任。
三两下阅完信件,袁炜面色平静地将信折了起来,脸上表情没有半点变化。
半晌,吃完了饭。
袁炜才幽幽叹道:“竖子,如此欺我。”
茅瓒:“懋中兄,可方便告知?”
“是那李青云,”袁炜将信推给茅瓒:“此人胆大包天,当真是不知进退,我早前便有整治他的想法,无奈朝局动荡,腾不出手,居然让他欺负到了头上。”
茅瓒也很快看完信件,心里不可避免产生一丝快意。
投靠袁炜之后,除了帮忙摆平茅以焕带来的麻烦,袁炜绝口没再提对付李青云的事。
或许是忌惮李青云背后的徐阶高拱,一心入阁的袁炜不想节外生枝。
如今李青云欺负到他家门上,茅瓒同仇敌忾的同时,心里也有了一丝快意。
“懋中兄打算如何对付于他?”
李青云只是一个四品知府,如果袁炜不再忌惮徐阶高拱,那么收拾他也是小事一桩。
“此人年岁浅薄,行事毛躁,在任上如此胆大妄为,全然没有一丝封疆大吏之相,定要上奏将其革职。”
茅瓒:“此人知府之位,乃是皇上钦点,这般上奏怕是有所不妥。”
袁炜:“自然不是由我等亲自去参,交由六科给事中,还有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我观李青云这般举动,证据未足,大动干戈,严重违背大明会典办事法度,此等不视法度之人,非大明之福。”
茅瓒:“若皇上仍不为所动,闭关玄修又该如何?”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嘴,嘉靖一朝的言官是真不好混。
放在唐宋,甚至弘治正德,言官的政治影响力从未像这般弱过。
嘉靖对太监的不喜欢,对科道言官的不信任都是刻进骨子里的。
靠着一手猜谜,他极少依靠言官去制衡清流。
毕竟在他看来,所谓的科道言官都不过是和文官们是一伙儿的。
袁炜:“皇上玄修,我们正该维护朝纲。”
话说的,端的是义正言辞,满身正气。
“那我等即刻上疏,安排钦差御史巡道杭州,监察此案。”
玉熙宫里,吕芳正向嘉靖汇报着五月的事讯。
“俞大猷平定广东三饶贼,戚继光逐倭寇于福建,事已平息。”
嘉靖脸上不见喜色,只是平淡点点头:“该嘉奖就嘉奖,该提拔提拔,让徐阶去处理吧。”
打仗要钱,打赢了要钱,左右都是要钱,这些钱嘉靖应该出点,以示皇帝的关切,但偏偏他又不想花这份钱。
“淮扬两地受灾,当地知府请求免除今年赋税。”
“贼寇复犯辽东,副总兵黑春身死。”
嘉靖倏地站起身:“前些天不是才打完胜仗,这才几日,就败了,还死了个总兵,兵部那边怎么说?”
“兵部已经写了折子。”
嘉靖冷笑:“他们出了事,除了写折子,还能干什么。”
吕芳不敢接话,低下头。
“还有什么好事,一齐都说出来吧。”
“刑部尚书蔡云程第三次上疏请求致仕,是否准奏?”
“准了吧,人家想走,朕也不留了,谁适合继任,让内阁推几个人选。”
见吕芳还没走,嘉靖皱起了眉:“还有什么事?”
“六科给事中弹劾李青云。”
嘉靖:“他又犯什么事了?”
“他们这次弹劾的罪名是李青云年少无德,目无法度。”
“杨金水怎么说?”
“杨金水还没有消息。”
“北镇抚司呢?”
吕芳低下头:“也没有。”
“是没有,还是不说?”
吕芳连忙跪在地上:“此事,事发突然,还未有消息,想必已经在路上了。”
嘉靖:“宫里收到消息,比外面都慢,是不是等大明朝亡咯,朕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万岁爷恕罪,多半是事情不甚重要,杨金水没有加紧送来,他也是个知道轻重的,如果牵扯过大,必有急报。”
吕芳这说法嘉靖暂时是认可了。
“这李青云做知府有半年了吗?”
“禀万岁爷,连三个月都没有呢。”
“三个月不到,被六科弹劾两次,一次比一次人多,他这个知府做着热闹啊,就会给朕找麻烦事。”
“下道旨,责问一下,语气激烈点,让他在杭州安生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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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金水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杨果领着杨金水到杭州的库房,已经看见一包包货正在往外搬。
今天是拍卖的日子。
“果儿啊,这里面得是有多少银子?”
“光是粮食就有五十万石了,还有茶叶,瓷器,这些东西都加起来,怕是不下五十万两。”
“这么多银子的东西,居然没有人来认,我大明朝经商的什么时候这般赚钱了。”
杨金水这是明知故问,袁家最大头的粮食都没敢来认领,其他人又怎么敢出头。
“还是有些人去领了的,拍卖的消息一出,那些个小商贩损失不起,硬着头皮去找了李府台,领回物料。”
“李府台倒也宽容,只要证实了身份,确定物料多少,什么用途,将来路查清,再缴纳上关税,就让领回去了。”
杨金水:“他倒也还有分寸,知道不能惹众怒,经了这么一遭,他杭州库房今年的财政怕是宽的吓人,就是为了这几十万两银子,得罪一个正要入阁的尚书,值得吗?”
杨果瞧了杨金水一眼,小声压低了声音:“这次拍卖所得,听说是冲入杭州库房,然后不入户部的账,再转到咱们这儿。”
杨金水眼中精光一闪:“不入户部的账?”
心中诧异片刻,杨金水立马就明白了李青云的做法:“好啊,这是拿万岁爷当枪使。”
“他倒是把我们的活儿给做了。”
给皇帝以各种名义捞钱,这分明是他们太监该做的,现在李青云做了这类似的事,这招当真有些……不合身份。
“干爹认为这样不好?”
杨金水眯着眼睛:“果儿啊,这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们说好和不好啊,他们可都是科举考进来的栋梁之才,做了这一地的官。”
“这些人要斗,难道我们还能出口阻止不成。”
杨果几乎是秒懂。
杨金水这是给事情定了性。
文官之间的争斗,织造局和司礼监并未参与其中。
这钱给了,宫里就拿,李青云要是站不住脚,这钱宫里也不会吐出来。
李青云自己吐出去。
他们几乎是不败的,好处是吃了,就看袁炜那边是何想法。
“朝里弹劾李青云的奏本肯定满天飞了。”
杨果:“那咱们要快一些告诉皇上吗?”
“不着急,”杨金水转身:“消息就这么传上去,不用800里加急,等这批货卖的差不多了,宫里也可以收到消息了。”
两天后,杭州的码头上。
一辆载满白银的船只顺着运河水一路北上。
袁韶在码头上望着,恨的牙痒痒,旁边的老梁头拉住东家:“冷静,东家要冷静,该是咱们的,那李青云迟早都要吐出来。”
“这艘船都要送到户部,送到宫里了,还怎么拿回来?”
“在杭州咱们拗不过他,上到京城倒也还好,大东家处理起来也方便。”
“事情还没办好,你整日往府里要银子,连件小事都做不好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咱们的人已经渗入了那李青云的作坊,只差一个时机,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