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芳连忙跪下，解释道：“奴婢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这些宫里头出来的，头顶上只有一个太阳，那就是万岁爷，无论做人做事，都讲究一个忠字。”
“事事不隐瞒，事事不藏私心。”
“奴婢之所以不好说，绝对不是因为埋了什么小心思，全因这是祖制，是列祖列宗传下来的规矩。”
“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哪里能对列祖列宗的规矩指手画脚。”
嘉靖摇了摇头：“杨金水的一双利嘴都是跟你学的，碰到点正事就冠冕堂皇。”
“起来吧，别跪着了。”
“朕也不问你第二道奏疏的罪名了，你直接就说吧，这李青云到底有没有私心？”
吕芳：“依奴婢看，李青云私心是肯定有的。”
“去年的时候，李青云一家依着织造局的关系和西洋商人做了一笔生意，多半是尝到了甜头。”
“他那年轻莽撞的性格，万岁爷也看见了，光是前两年，就在浙江不断折腾，惹到了袁阁老，还惹到了徐阁老。”
“那泰西之地发生了战乱，他想趁着这个机会打开海禁，也说的通。”
嘉靖：“说的通，天底下说的通的事情海了去了，难道事事都能成？”
“能不能成，都是万岁爷一句话的事。”
玉熙宫暂时沉默下去。
嘉靖倏地站起身，在这道台上走起了禹步。guqi.org 流星小说网
“他去裕王府了？”嘉靖问道。
“是。”
嘉靖：“他倒是聪明，知道该去找谁。”
“有聪明那也是小聪明，真有大智慧，他应该第一时间来找皇上。”
嘉靖：“这你就错了，吕芳。”
“他要真来找朕，就不是聪明的问题了，而是愚蠢。”
吕芳：“奴婢愚钝。”
嘉靖不知道想到什么，心里突然有些厌烦：“和朕的儿子一样愚钝，到时候大明的江山交到他手里，被聪明人耍的团团转，丢列祖列宗的脸。”
吕芳瞪大了眼睛：“谁敢戏耍皇家之人？”
嘉靖忽地冷笑：“有些人读了些孔孟之书，自比圣人，张口仁义道德，闭口道德仁义，这样的人他们什么不敢做？”
“什么君臣尊卑，祖宗法制，还不是说改就改。”
吕芳也是读过两年书，顿时便知道嘉靖在内涵哪些人。
在弘治年间，便是有过太多这些人。
将朱元璋时期定下的好多规矩通通扫进了垃圾堆里，编纂大明会典，扩大自己的权力。
嘉靖提起这事，倒也不是为自己诉苦。
毕竟在他这一朝，君权拿捏的稳稳的。
他只是突然有些警惕，自己的儿子并不如自己聪慧。
到时候，可怎么对付高拱张居正李青云这些人。
徐阶年迈，但这三人可还春秋鼎盛。
他心中顿时有了拆解这三人团体的想法。
最起码，不能让这三人过于同仇敌忾。
“北边的战事怎么样了？”
吕芳心中一惊，老实说道：“总兵杨照追北寇于广宁塞外，行道半途，因粮草迫退，上疏责怨兵部后勤不力，贻误战机。”
嘉靖：“军国大事，是该好好管管，你派人到内阁里叮嘱一下徐阁老。”
吕芳一时不知其深意，只管照办。
“退下吧，朕该玄修了。”
“后续的事，等朱七他们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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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监的批红转到内阁，到了徐阶的手上。
邹应龙、吴时来坐在他身边，一齐琢磨着这道吕芳亲自送过来的票拟。
吴时来是给事中，对奏疏之事接触的多，他稍一思索，说道：“这不是半月前的奏疏吗，按理说应该在司礼监淹了，怎么突然又被皇上注意到。”
邹应龙捋着胡须：“皇上此举，多半有深意。”
三人都是精通经史子集的人，自然看得懂这奏疏里的意思。
这道来自边关总兵杨照的折子，带着一点弹劾的性质在里面，但内阁、兵部对边关的态度都是保守的。
这个总兵杨照一向比较骄横，经常擅自出关追击敌寇。
埋怨后勤不力，粮草不足。
但边关里面的龌龊勾当谁不知道。
还不是嫌弃兵血喝的不过瘾，又不敢直接说，上了一道不痛不痒的奏疏。
徐阶主管朝局也偏向稳定，对这道奏疏不甚重视，交给陈以勤拟票，就交了上去。
徐阶：“你们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邹应龙、吴时来互相望了一眼，摇摇头，猜不透。
徐阶皱起眉，心里却是有些怀念高拱张居正了。
这两个学生虽说脑筋不错，但比起那两人，还是相差甚远。
我老徐以前带的是什么队伍，高拱什么的都只能当小弟，张居正的话语权都不高。
现在呢，你吴时来什么的都在做智囊，他没有这个能力，做不了。
若是太岳（张居正的号）在此……
徐阶眼神一凛，像是想到了什么。
邹应龙吴时来注意到老师的神态异常，问道：“老师可是猜到了皇上的用意？”
徐阶的眼神有些复杂，百般思绪在脑海中盘旋，最后化作长叹抒出的一口气。
“惟修，这次还是该你出手了。”
吴时来一脸疑惑。
“即刻上书，弹劾兵部侍郎张居正，管理不力，致使前方战事不顺，理应降职夺位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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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徐华亭他要干什么？”高拱在裕王府里大声喊道，显然是在气头上。
李青云被弹劾，因为他本身就是冲突的原点。
两方把持着相应的政治默契，只让手下人去动手。
但是徐阶这一手，直指张居正本人。
这就是将党争扩大的意思。
今日弹劾了张居正，明日便是高拱。
尚书侍郎这一级别的人也卷入漩涡当中，别说政治默契。
恐怕是要打成狗脑子，再度掀起大狱。
张居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坐在椅子上愣神。
裕王在一旁劝解高拱：“高师傅消消气，说不定是徐师傅手下的人自己擅自行事，就像那两个墙头草御史一样，意外总是难免的。”
高拱咬着牙，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还是给裕王面子，安静地坐在了椅子上。
堂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静。
张居正起身：“此事，我需要和徐阁老谈一遍，先行告辞。”
张居正一走，堂内只剩裕王和高拱。
至于李青云，他正在和李妃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