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云自然不是来教书的。
开玩笑,他现在什么水平。
写篇申论还行,真要对着裕王讲四书五经,那不把老底都暴露了。
裕王可不是什么不学无术的纨绔皇子,而是老实忠厚,胆小怯弱的好学生。
李青云是来避难的,因此姿态放的也足够低。
“让王爷见笑了,前几日还神气自信着要斗上一番,今日就惨败来避难来了。”
李青云话说得好听,裕王听着有种莫名的虚荣感:“李师傅说笑了,我这王府,不瞒你说,就是个上下漏水的筛子,哪里有避难的用处。”
“只要李师傅待着不嫌弃,以后可尽管来。”
李青云:“王爷万不可再称呼在下为师傅,实在是折煞。”
“我的年纪大抵还没王爷高,学识更是只是个同进士出身,王爷气质非凡,若不是碍于身份,在科举考试中说不得还能排在我前头。”
被一个你认为的聪明人夸你聪明,是一件非常满足虚荣心的事。
尤其这个聪明人情商也高,马屁拍的不着痕迹又真诚。
那将是绝杀。
裕王此时心里有些飘飘然,望着李青云,越看越是喜欢。
“既然如此,那以后私下我便称呼你的表字,如何?”
“自然是听王爷的。”
躲在屏风后的李妃撇了撇嘴。
她可太懂这些马屁伎俩了。guqi.org 流星小说网
主要也是因为被拍的那个人不是她,旁观者清。
裕王心里一舒畅,有了高谈阔论的心思,望着李青云问道:“玄卿,你是如何看待这朝中时局?”
李青云一愣。
两个男性之间的交流,如果没有正事,多半都会偏向两个话题,键政和涩涩。
两人都是有涵养的读书人,自然而然地往政治上靠。
以他们两人的身份,还真算不上是键政,而是针砭时弊,商议社稷之法。
李青云顿时有些犯难。
他对裕王的了解并不如嘉靖这么深。
嘉靖的性格是他仔细琢磨过,一言一行不犯忌讳,骚到痒处。
但眼前的裕王,能和他聊什么政治?
说了他听不懂,懂了也不能做,能做的时候又不敢做,真敢做了又做错。
或许对于隆庆而言,还是在深宫里面,做一个专心涩涩的小蜜蜂更适合。
李妃这时从屏风后款款走出。
李青云见状立马起身行礼。
李妃望着裕王,捂嘴笑道:“王爷,李师傅现在焦头烂额,性命都快不保了,这时局,他还能怎么看?”
裕王一愣,旋即也笑道:“是本王疏忽了,这时候应该商讨一番如何帮玄卿破局才是。”
“高师傅有什么打算吗?”
“不瞒王爷,如今三部共审,也就兵部是高尚书能做主的,另外两部主官来者不善,加上科道官在一旁看着。”
“不出意外的话,是凶多吉少。”
朱载坖和李妃互相望了一眼,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满脸从容地说自己凶多吉少。
这般作态,换做关系浅薄的人,怕是会认为在消遣对方。
朱载坖想问个究竟,却被李妃抢先开口:“李师傅看来是运筹帷幄,是本妃小瞧了。”
“亏得王爷先前还替你着急,如今看来,是白着急了。”
李青云作惶恐状:“王爷乃是君,我为臣,岂有让君替臣担忧的道理,实在是令在下惶恐难安。”
朱载坖再不聪明,也听得出来李妃这是在帮他收买人心,于是配合着说道:“玄卿不可如此生分,你入了裕王府做侍读,便是世子的老师,也是我们两人的老师。”
李妃招呼着冯保,让他把小万历抱了出来。
小万历还在睡梦中,双眼紧闭,呼吸均匀,安安静静的。
在他以后的几十年,他还会更加安静。
这便是大明第一懒龙,未来的万历皇帝。
此时还只是个孩子。
“瞧着模样,甚是聪明伶俐,以后定是贤明果决,勤勉政事之君。”李青云满脸“真诚”地夸赞道。
李妃听着这话,目光一闪:“再过几年,等世子长大了,还要劳烦李师傅和张师傅好好教导他。”
“定当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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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熙宫中,嘉靖听吕芳汇报近日朝局里的变动。
大体上,嘉靖是满意的。
几方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这让他颇有成就感。
大明六千万人厮杀出来的精英人杰,在他的手掌下被肆意玩弄。
君臣之道,当真令人着迷。
“那两个御史是怎么回事?徐阶他们又打算怎么处理?”
一堆弹劾的奏折里不管大小轻重,这个谋反的罪名在里面显得鹤立鸡群。
朕的钱袋子也通倭?
他放着好端端的正三品官不做,要去做那食不果腹的反民倭寇?
吕芳:“都了解清楚了,两个两面三刀的家伙,风往那边吹,就往哪边倒的墙头草,想要攀上徐阁老的关系。”
“徐阁老已经上了奏疏,说李青云好歹是帮助抗倭的英雄,这般污名属实过分,要求严惩这两人。”
嘉靖眼皮子都没抬:“贬去岭南罢,永不得回京。”
“是。”
嘉靖:“那另外三道罪名呢?”
对于皇帝而言,党争还有另一个好处。
文官们的相互内斗会扯出一些或真或假的罪名。
隔岸观火的皇帝可以借此看清一个官员的底子干不干净。
不干净的也能用,无非是看价值剩余有多大。
若是无用了,先前找出来的罪名又能安上去。
主打一个罪名吃一辈子,可循环利用。
“奴婢正在查。”
“查出来什么?”
“据南京的锦衣卫消息,李青云确实在台州抓了一个正四品的游击将军。”
“军营也去探过了,该有六千人的大营,怎么算里面的人都不超过三千个。”
“这罪名,都够满门抄斩的了,奴婢当时就糊涂了,徐阁老怎么就揪住这事不放。”
嘉靖轻笑:“人家聪明着呢,知道什么罪名有用,什么罪名没用,一个添头而已。”
“另外两个呢?”
“这……”吕芳欲言又止,心有顾虑:“奴婢不好置喙。”
“怎么不敢说?不就是你的干儿子杨金水也赞成开海,你想避嫌嘛。”
“避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