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让田有禄想起了堂尊被百姓从两名千户手上解救下来的那个上午。
田有禄承认,站在这群手掌满是茧子,晒得黝黑的桑农背后,安全感当真是爆棚了。
徐卫见局势突然变化,反应也是极快:“有刁民擅闯县衙,通通抓起来,谁要是敢反抗的,通通以谋逆罪论,夷三族。”
这一下,还真把那些闯进来的桑农们吓到了,包括黄津。
他们一腔热血闯进来,就是听黄津说有人要威胁县官,砸他们的饭碗。
徐卫这个帽子留下来,让人不可谓不心寒。
田有禄眼珠子一转:“上官误会,这些人都是正尔八经的给县衙办事的,只是银钱拖欠,进来讨要罢了。”
“上官若不信,县衙里还有他们的记录名单呢。”
田有禄一番话顺间安了这些桑农的心,大家一致望着徐卫,寸步不让。
徐卫骑虎难下,决定直接撕破脸,自己手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收拾这些庄稼把式应该不难。
就在这时,两顶轿子急冲冲地过来了,轿子上走下两个面容白净,没有一根胡须的人。
织造局的两名公公也来了。
田有禄在人缝中看到自家小舅子,给他打着手势。
其中一个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喊到:“怎么个事,怎么个事,这县衙怎么这么热闹。”guqi.org 流星小说网
田有禄马上上前去迎接,脸上笑着,嘴里不停地把刚才徐卫说的话又重复一遍。
“有这回事儿,巡按御史什么时候能查咱们织造局的东西了,这位兄弟是什么官身,谁让你来查的?”
徐卫沉默不语,眼前局势大为不好,如今他计不成,合该立马遁走才是。
“此事实在误会,不知两位公公在此,叨扰了,我等这就告辞。”
徐卫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田有禄松了口气,小舅子凑了过来:“姐夫,怎么说,我这手脚够快吧。”
“还勉强,慢了点,得亏有这几人帮我顶着,不然我还真得被架住了。”
“事情还没完,你现在赶紧到杭州城去禀告堂尊,告诉他淳安县发生的事儿,好做准备。”
小舅子点头,又急忙风风火火地走了,一刻不耽误。
田有禄看着黄津一等人,笑道:“诸位安心,今日之事你们只有功,没有过,户房去取些银钱,给各位壮士,从我账上出。”
众人当即拜谢二太爷。
田有禄拉来黄津,吩咐道:“小报之事暂缓下派,今日之事,也要写上去,待吾写好文章,你再带去淳安建德各村,广而告之。”
“这件事到底如何计较,我们等堂尊回来再说。”
徐卫连隔壁建德都不去了,直接回了杭州。
在淳安的受挫还不至于满盘皆输,他们还有很多底牌,例如抓捕的那些官员手里的罪证,还有通倭的证据,都已经炮制出来了。
回到杭州,还没来得及上报,就看到罗龙文满脸愁容的坐在椅子上。
徐卫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觉得要糟。
果然,罗龙文一见到他就唉声叹气:“先生可算回来了,不知可有捷报?”
“让东家失望了,那李青云早有准备,居然请了两名织造局的太监在那守着,那县丞也硬气,居然不受我的威胁,此事算是败了。”
担心罗龙文怪罪自己,徐卫赶紧问道:“东家如此神态,莫非有事发生?”
“那个方不同害惨了我。”
“方不同?”徐卫自然对此人有印象,他的罪名是他亲自构陷的,每句证词细致入微,不应该出事才对。
“就是那个盐运道的方不同,谭纶到牢里强行把人带走,还叫来了那些乡绅人家重审此案。”
“不知是哪位高手出马,就连先生你写的供词都被他找到了漏洞,欲要推翻此案。”
徐卫心中一紧:“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会同巡抚衙门,单方面翻案,决定把新审问的供词一并提交上京。”
徐卫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东家可有看过那新审的供词?”
罗龙文摇头:“未曾看过,那谭纶怎会让我参与。”
“那便坏了,东家,怕是有大事发生,”徐卫一拍大腿:“我们必须与那谭纶交涉,夺回审讯权,再不济也要一同会审,不然……”
“不然什么?”罗龙文也察觉到不对劲。
“方不同此事本就无中生有,若清流他们查明真相,以此为由,推翻我们之前在浙江所为,那东家就会陷入极为不利的局面。”
徐卫还没说完:“况且我担心清流举动不止于此,他们若顺藤摸瓜,哄骗那些乡绅,将诬陷的罪名攀扯到东家和小阁老身上,此事就彻底闹大了。”
罗龙文倏地一起身:“备马点兵,我们立即到臬司衙门。”
罗龙文一下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立马就要出发。
他身上有圣旨,这是他夺回审讯权最重要的筹码。
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到了臬司衙门。
在大堂中,瞧见了李青云海瑞,谭纶正在与他们谈话。
罗龙文来臬司衙门早有通报,谭纶却依旧叫出名义上被关押看管起来的李青云和海瑞。
如此场面,分明是在挑衅。
“谭臬台,我听闻你要重审方不同一案。”
谭纶不紧不慢地说:“正是,罗御史,你这次打击贪赃受贿一事,委屈了不少为大明朝做事的人啊,那方不同,放眼整个江南,还不知道他的清正廉明,此人怎会贪污?”
罗龙文也不客气:“谭臬台此举不合规制,本官身为江南御史,有朝廷的钦命,你怎敢擅作主张,违背圣意,你这是杀头的大罪。”
“少拿这些东西唬我,罗龙文,为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我坚决不能让如此忠直纯良之臣毁于小人的诬告。”
谭纶接着说道:“有意见,那你就向内阁,向皇上呈报。”
谭子理硬气的不像话,他的硬气来自与海瑞审出来的供词,既然坐实了是构陷,那么他就该硬气些。
罗龙文:“谭臬台此举是否妥当暂且不论,但你就这样把人带过去,独自审讯,谁知你会不会徇私。”
“我要求臬司衙门会同各路御史一同审讯监察。”
谭纶面无表情:“我若是不照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