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熙宫是比西苑值庐还靠近嘉靖皇帝的地方。
毕竟，嘉靖就住在里面。
大明朝的权力中心位置不是一个抽象的东西，它有着明确的物理距离。
在现实中，离皇帝越近，恩宠越重，权力也就越大。
袁炜在内阁议事中，被徐阶高拱联手上了一课。
心里有些不服气，直接转头去了玉溪宫。
此时正值端午节日之时，要敬颂天理。
袁炜拿出珍藏已久的青词，直直入了玉熙宫，呈现给了嘉靖。
中午，袁炜与嘉靖一同用膳。
在西苑值班的徐阶内心顿感不妙。
隔日，司礼监传旨，对科道言官任命一事予以批红。
同时召还乡的原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范钦为兵部侍郎。
兵部侍郎人选就此尘埃落定。
范钦，浙江宁波人，与袁炜相熟。
在西苑，五名阁员重聚。
袁炜满脸得意。
“先前，范尧卿心思疲惫，舍了这兵部侍郎的官不做，现在又做了回来，也是一件幸事。”
他望着高拱神情不对，说道：“高阁老怎么这副表情，莫非是觉得范尧卿没有能力胜任这一职位？”
高拱：“我没有这个意思。”
徐阶还是那一脸的从容：“尧卿的本事我们还是知道的，当初在赣南一块做的很好，担任兵部侍郎一职，绰绰有余。”
众人没了意见。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徐阶拿出了另外一件事：“浙江按察使李青云奏请开海一事，已经压了一月有余，期间发生了一些变故。”
他看了一眼高拱袁炜，继续说道：“昨日他又上了一道疏，再次提起此事。”
“不知几位是何想法？”
袁炜：“祖制不可擅改。”
他是礼部尚书，说这番话倒也冠冕堂皇，合乎法理。
“肃卿怎么看？”
高拱思索片刻，说道：“我听闻法制乃为民所设，天下万事万物，岂有永世不变的道理，若是开海利国利民，开了，又有何不可。”
嘉靖内阁从未有过如此分裂。
以往的内阁环境中，一般都是首辅一家独大。
倒是极少有像徐阶这般愿意将事情拿出来讨论的。
像两位阁老，对一件事的看法完全不同的情况就更少见了。
徐阶露出为难的表情：“两位所言都有理，兹事体大，我们还是应当送往司礼监，交由皇上决策。”
话虽如此，但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这道票拟要怎么送上去，内容怎么写？
内阁总是要给出一个章程，内部的不和也不能让外人看出来。
徐阶：“懋中文采好，就让懋中来写，如何？”
高拱眼神一冷，这便表明了徐阶在开海这件事上，是偏向袁炜的。
这对李青云而言，可谓是大大的不妙。
待高拱离开内阁，找李青云告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得知李青云又跑去了朝天观。
“这家伙，怎么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求仙问道，难道还能做成生民大事不成。”高拱心里有些着急。
主要是见李青云和蓝道行纠缠在一起，他心里有些担心。
蓝道行可是徐阶请来的道士。
他可不愿意看到李青云与徐阶的人走的这么近。
到时候，像张居正一样离他而去。
另一边，李青云和蓝道行商量好了计策。
外面有人传旨，召蓝道行入玉熙宫。
李青云：“若是皇上问你关于开海一事，就按照先前所说的回答。”
“记得委婉些，不必太表明态度，一点点暗示就够了。”
蓝道行斜眼：“此事还需要你一个毛头小子教我？”
李青云：“是小子孟浪，此事有劳岳丈。”
蓝道行这才满意点头，入宫而去。
玉熙宫中，嘉靖拿着袁炜进献的青词，来回看，嘴里念叨着，越觉美妙。
吕芳走近：“万岁爷，蓝神仙来了。”
待蓝道行走近，嘉靖拿着青词说道：“蓝神仙，我得如此绝妙青词，又值端午之时，天下纯阳气汇聚，合该将此青词，献于上天，以邀功德。”
蓝道行：“皇上所言极是。”
如此这般，一番做法。袁炜绞尽脑汁所作之青词便化作五彩的青烟散入空中。
嘉靖打坐冥想，只觉身体涌进无数暖流，一时间精神大好。
他神采奕奕睁开眼，问着身前的蓝道行：“朕近日有事迷惑，蓝神仙可做法询问上苍？”
蓝道行：“皇上有旨，岂敢不从。”
当即又施展起那扶乩之术，一阵念叨，突然脸色剧变，再回神，已是满身冷汗。
嘉靖着急问道：“蓝神仙，开海之事，如何？”
蓝道行面露挣扎之色说道：“天机牵扯甚多，还需皇上赐贫道一道法旨。”
嘉靖：“吕芳，拿纸笔来。”
法旨写成，蓝道行视若珍宝，收入袖口之中。
“启禀皇上，贫道看到了三个画面。”
“是何画面？”
“其一则是见皇上龙颜，于海上飞升。”
“其二是海边一地，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其三则是三宝大船驶入白银之海。”
嘉靖：“细说飞升之景。”
蓝道行：“依贫道拙见，此景可是暗喻着皇上在海外之地，或有飞升得道的大机缘。”
“贫道阅遍古籍，发现海外之地，有蓬莱方丈昆仑三岛，其中或有末法世后大机缘所在。”
嘉靖听得心绪澎湃，又想起另外两幅画，顺带着问了起来。
蓝道行捂住眉心：“此两幅画涉及社稷国事，贫道已然泄露天机，无力再做解释。”
嘉靖闻言，收拢了心思。
“吕芳，赏蓝神仙十万匹丝绸，千金，封国师之位。”
吕芳一愣，十万匹？你皇长孙出生了也才十万匹，现在这道人说些神神叨叨的话，就有十万匹丝绸。
“奴婢领旨。”
蓝道行退去。
吕芳大着胆子上前说道：“万岁爷，这丝绸？”
“等杨金水来了，从那三十万匹里抽出来送过去。”
吕芳一惊，急忙抬头望着嘉靖神色。
嘉靖情绪早已平复，虚望着半空：“李青云最近是不是一直在去朝天观？”
“是。”这时候犹豫不得，有什么要立马说什么。
自小伺候嘉靖的吕芳敏锐察觉到嘉靖的心思。
“蓝神仙是个妙人，知道有些事可以说，有些事不能说。”嘉靖如此说道。
吕芳：“社稷之重，岂是道人能言。”
嘉靖：“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若是真有成仙之机，又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