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二年六月，戚继光统浙兵与刘显、俞大猷大破倭于平海卫，复兴化。是役也，倭始大创，闽寇渐平。
剩余倭寇，向浙江和广东逃窜。
消息传入京城，李青云再上疏，重申开海之事。
与此同时，杨金水押着三十万匹丝绸进京。
一时间，丝绸价格猛跌。
玉熙宫里，一阵熟悉的算盘声音响起。
大明真户部尚书上线，监督着底下一众太监，算着总账。
最后结果呈现上来，真如吕芳先前所料，若是丝绸没办法卖到海外去，怕是会亏损四百五十万两以上的白银。
这么多的丝绸，一生一世都穿不完。
只能烂在库房里。
杨金水还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
西洋商人不买丝绸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民心晃动。
几十万织工人心惶惶，躁动不安，若再不行安抚之事，浙江将会大乱。
“徐阁老那边怎么说？”嘉靖望着奏折，心情很是不爽利。
吕芳：“徐阁老他们正忙着给谭纶和戚继光他们请功，还有征收夏粮的事。”
嘉靖冷哼一声：“都当聋子，瞎子，看不见是吧，五个阁员是不是还少了，这般天大的事，居然要杨金水告诉朕，朕才知道。”
“是不是我大明朝的天都塌了，他们都还在忙其他事？”
吕芳和杨金水吓得不敢说话。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嘉靖也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丝幻想，浙江丝绸引发的大祸有些让他难以接受了。
“下道折子到内阁，根据谭纶所奏报的，以戚继光为首功，进都督同知，刘显、俞大猷以下升赏有差，并遣官告谢郊庙。”
“另外，定个日子，召开朝议，好好商讨一下这开海的事。”
吕芳一怔，嘉靖退居西苑以来，多少年没开过朝议了，如今……
“敢问万岁爷，这朝议该是有哪些人，是否要到紫禁城里去？”
嘉靖：“不必邀请百官，告诉徐阁老，高阁老，还有李青云，该让什么人来参加朝议，让他们自己决定。”
“地点就在玉熙宫外。”
吕芳顿时明白，就是比每次年关的御前财政会议还要大一点的规模。
简单来讲，就是御前内阁扩大会议。
折子下到内阁，徐阶也不再发扬众人齐议事的风格，当即自己拟定了票拟。
邀请了六部尚书侍郎，皇亲国戚，河道总督衙门，都察院左都御史，六科给事中。
除却几个给事中代表外，最低官职都为正三品的存在。
票拟就要发出去，却被高拱截到了。
“首揆此事何不与我等商量。”
徐阶淡淡说道：“事情催的很急，商不商量都是这般结果。”
高拱挑眉，徐阶名单中所邀请的那些人，大都与开海一事息息相关。
他们当中，有的是对祖制坚决维护的保守派和皇亲国戚，有的是吃着漕运红利的河道总督衙门总督，有的是海边一带，做着垄断生意的大家族代表。
在整个名单中，真正赞同开海的人极少极少。
高拱：“我还有些举荐的人，首揆可否再考虑一下？”
徐阶也不绕圈子：“你可是认为我在故意刁难李青云，不让开海一事功成？”
高拱不说话，望着他，意思很明显。
“朝议投票决策的年头已经过去了，肃卿。”徐阶叹了口气。
“说是朝议，但这会议一开，咱们都知道了皇上的心思。”
如果嘉靖对这件事不松口，那连会议都不可能存在。
徐阶接着说道：“李青云曾与我说，开海之事，天时地利人和，他都会一一做到。”
“天时已经表态，”他拍了拍谭纶和兵部的折子：“地利已然形成。”
“但是还差一手人和……”
徐阶：“开海是涉及到千秋万代的大事，不比浙江福建清剿倭患要差。”
“此事工程之大，影响之巨，绝不是你我张口能解决的。”
“开海了，哪些衙门的人办差，他们的俸禄官职该如何定，在哪些地方办差，与河道衙门又该如何从属？”
“还有倭寇海防，如何防备倭寇袭击，大明的海防如何保证，这笔钱又该从哪里出？”
“还有运河上那几十万漕工，他们又该怎么办？”
“我所邀请的那些人，就是摆在开海面前的一个个难题。如果李青云不在皇上面前解决这些问题，开海一事，断不能成。”
“李青云拿不出让朝野满意的答案，这开海一事，老夫将第一个否决。”
人和，并非江南开海一派的人和。
而是如何说服嘉靖，开海之后带来的好处要比坏处大的人和。
高拱还是执意要修改名单：“那也不至于，在朝议中，连个替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名单，还是要改！”
徐阶干脆将票拟丢给他：“高肃卿，你想改便改罢，改完之后，自己送到司礼监。”
两人的分歧，在这一刻，变得更大了。
内阁的争执传入嘉靖耳中，嘉靖不为所动。
裕王府内却是另一道光景。
裕王坐在首座上有些闷闷不乐。
这次高拱和徐阶的争斗不再是出于自家父皇的安排。
乃是真正的政见之争。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两个师傅出现这样的争吵。
他望着李青云问道：“李师傅，开海一事，闹的这般大，这个中价值当真值得如此吗？”
李青云：“海运之利，可解民生困苦，尤其是海边的住民。”
“他们住在海边，田地不利于耕种，偏偏人口又多，食不果腹乃是常事。”
“以往还能下海捕鱼捉虾，维持生计，但禁了海，就断了他们这一层念想。”
“没了活路的渔民要么逃离家乡，要么化身海寇，与倭寇厮混在一起，究其根本，他们又何尝愿意杀害同乡，只不过是为了果腹而已。”
“此中惨剧，我所言不及其中万一，浙江福建广东几省子民，莫不翘首以盼，希望朝廷解除海禁。”
“这次西洋商人买丝绸一事，乃是引子，少了这引子，怕是再也难找了。”
“沿海子民不知又要受多少年的苦才能熬到出头日。”
李青云一番话令裕王变得沉默。
李妃也走了进来，站在裕王身边：“李师傅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