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一个茅通判神情一愣。
我呢?我干嘛?
别看他们心里很抵触做这些活,但是如果大家都有工作,领导偏偏不给你安排工作,这就不太妙了。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特立独行。
茅通判赶紧说道:“同知,那我呢?”
李青云打量着他,这个姓茅的通判与茅家也没什么血缘上的关系,就是办事太不得力了,让他看个驿站,安排车马行程,不是刮风就是下雨,在三人里面年纪也最大。
“你就协助做第三件事吧,各县来的小吏如果有闹事不听话的,你帮忙看着点。”
一道公文,在驿卒的快马加鞭下,传到了杭州府十一个县(本来是九个,但是这个背景里多加了淳安和建德)。
淳安县里。
田有禄坐在堂上,手里指着公文,大声说道:“李同知又有新指示,两日内,每个县抽出三十个吏员到杭州府,额……进行干部培训。”
王班头问道:“咱们淳安县之前就抽了一批人去,这还要派人吗?”
底下其他人应和:“派人去是学习怎么度田,可淳安已经度了一次了,怎么还要去?”
田有禄:“所以说你们蠢,这么简单的意思都看不明白吗?”
底下人面面相觑,大家在一个衙门里面干活这么久了,互相的底细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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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有禄:“这是让我们学习去了吗?很明显不是,淳安这一亩三分地,李同知可比我们要了解的多,要我说啊,这个干部培训就是给咱们的一个机会。”
“咱们的人到了那里高低都是能当老师的了,混个考核回来,有赏银又能往上升,这个舒服差事,不就是便宜我们的吗。”
王班头一下子就懂了,心里有些小心思:“堂尊说的有道理,那这次咱们派谁去呢?”
田有禄:“派谁去也轮不到你了,老王啊,你都一把年纪了,到了这个位置就差不多了,这大家伙可都在,淳安这么多后进晚生,你可不能抢了人家的位置。”
王班头摆手:“没有没有,堂尊误会了,我怎么还能去呢,这辈子在这个位置上也舒服够了,就是家中都有些子弟啥的,想必大家伙也是这么想的。”
他说着,招呼着堂里的其他人。
淳安县新一任领导班子,包括田有禄在内七人。
其余五人听完王班头的话,心里也打起了小心思。
这田有禄可是早早将自家小舅子安排到了李青云身边,如今跟着飞黄腾达,听说是就连府里的通判都得看他脸色。
他们作为县衙里的七位老爷,底下吏员自然有着不少和他们有血缘关系的子弟在任职。
王班头的意思就是,他们几个人计划计划,把这名额给分了就是。
田有禄也不反对:“话是这么个理,本官也是得依仗各位是效劳,才能管好这淳安,这名额的事,我就不参与了。”
其余六人面露喜色,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了个萝卜就多了一个坑。
不过田有禄随即又说到:“我虽然不占名额,但是这也不能给你们安排,总得留个位置给底下真正能干的。”
众人赞叹:“还是堂尊考虑的周全。”
田有禄面带满意点头:“丑话说前头了,给你们名额也得掂量着用,别整些歪瓜裂枣到杭州去,丢不起那人,你们挑,也挑些有出息的,实在家里没出息的,就当卖个人情,赠给能干的,懂吗?”
众人称是。
有人问道:“这名额可就二十人,咱们七个人怎么分?”
田有禄拍板:“抽签抽签,六长一短,抽到短的那个只能去两个人。”
淳安县这边热热闹闹,争抢着要派人去杭州。
其他几个县的光景有些不同。
远在杭州西的昌化县,当地知县找上了王嘉,请他一同商讨这件事。
昌化知县叫范一元,考了四五十年才中的进士,家里花了好大一笔钱,外加上朝廷里有人,这才当上知县。
昌化县虽然不是上县,但地处杭州,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人间天堂的地方,再穷也比那蛮荒之地要好。
所以范知县格外珍惜这身官身。在浙江贪墨案中,他也是为数不多遗留下来的官员。
全靠昌化县里第一大家族王家帮他平了衙门里的欠账,所以府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特地来请教比他要年轻几岁的王嘉。
一县知县请教当地乡绅,其实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
反而像李青云海瑞这种的官员才是异类。
乡绅是什么?
他们是皇权不下乡时代下,基层权力空白的替代者,他们大多是科举考试的成功者,以官身退回乡里,德高望重。
多半都是些小老头子。
不过不能小看这些小老头子,他们在县,乡里的话语权是分量很重的。
凡是知县有心留下贤名,就得过他们这一关,他们不认可的知县,便不能留下清名。
他们也是一县里面以宗法代替法制的存在。
就比如在淳安,一千多名吏役小厮,但是撒到全县里都翻不起一点浪花。大大小小各种冲突衙门管不了,也不想管。
所以平日里有什么纠纷冲突,第一时间都不会是报官,而是请这些乡绅出来调解裁决。
县里的公文下达到乡里,也是需要依靠这些人才能实施。如果要缴纳赋税,那就更离不开了。
就连明朝这些个奇奇怪怪的御史,暗访民情,其实也是去找这群人谈话,他们嘴里描述的民情是怎样的,那上报的时候就是怎样的。
这就是乡绅,无处不在的乡绅。
“王老爷,这便是那杭州府下达的公文,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区区二十个吏员的派遣,范知县完全可以做主,随便弄些人过去糊弄一下就好了,何必来问我。”王嘉把公文推回去:“王某只是一介平民,顶天了有个进士功名,又怎能对官府的政事指手画脚。”
范知县满脸苦笑:“王老爷,你可就别开我玩笑了,这要真只是叫些人过去,我也就糊弄过去了,只是这后续的度田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