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培训完要干嘛?
度田!
老来才有那么一官半职的范一元没有这么多心思去应付麻烦事。
县里有事发生他能推就推,一定要做的就问王嘉意见。
所谓权势,功业,哪里有在府中抱着年不过十八的小娇妻舒坦。
这度田的事惹得满城风雨,主事人李青云还被倭寇暗杀,茅家被困,府内三爷身死。
范一元对此避之不及。
王嘉瞧着范一元笑道:“度田便度田呗,府里面传下来的公文,难道还能抗命不遵不成?”
范一元:“这抗命我自然是不敢的,只是在昌化的诸位乡绅产业攒起来不容易,王老爷又德高望重,这一定要请教您一番。”
王嘉:“你不敢抗命,难道我敢?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他叹了口气,看着范一行:“眼下不比从前了,在以前咱们走不通科道官这条道,还能找那些镇守太监吹吹耳边风,现在镇守太监撤了,咱们想找人通通关系都不成。”
“你也无需再问我了,茅家软了,高家怂了,我们王家难道比得过那一门两进士的钱塘茅氏吗?”
范一元忧心忡忡地回了县衙,跟底下人招呼了此事。
底下人面面相觑,半天给不出一个章法,在下面你一句我一句地胡乱说起话来。
他们心里都老大不愿意去那杭州,参加那劳什子培训。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大家都不傻,都看得出来去了不是问题,可回来呢,回来之后该怎么办。
度田,他们才不愿意度田。
这些年范一元老迈昏聩不管事,他们在底下搜刮民脂民膏,吃的满嘴是油。
连抓带恐吓,不知道侵吞了多少田地。
度田也是在玩他们的命根。
范一元拍了拍桌子,见没人理他,也发了火,好大一块镇纸砸在了地上。
大堂内瞬间为之一静。
众人纷纷站好,恭敬地看着上面的范一元。
“吵半天吵不出结果,干脆每人领三个人,县丞和主薄多领一个,然后派到杭州城去,都有谁你们把名单交上来,我盖印就是。”
王县丞转了转眼珠子提议道:“堂尊,咱们自家兄弟都不想对自己人动刀,干脆这二十人,咱们就派一些平日里看不顺眼的刺头上去,他们有胆子就在府衙闹事,若是没胆子,咱们无功也无过。”
范一元点点头:“这个主意好,那就听王县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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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文给的时间紧,不过两天,来自杭州九个县的吏员就齐齐来到杭州。
公文里写的是官吏,但没有一个县的有编制的官吏来。
他们吃皇粮吃的好好的,再往上一步就是县丞知县了,哪里来这么多的坑给他们坐,因此这干部培训对他们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九个县的吏员精气神完全不一样,最昂扬的是淳安县的吏员,他们大都穿着齐整,举止自信从容。
其次便是建德,他们身上的衣服比较简朴,但眉眼间都是坚毅的神色。
最差的便是来自昌化县的,他们之中的,要么唯唯诺诺不敢吭声,要么凶神恶煞,见谁都是瞪眼。
鉴于这些吏员可能都不是什么好鸟,甚至包括淳安建德的吏员,他们之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到了堂舍之后,他们统一被收缴了棍棒刀枪之类的东西。
两队府台的官兵就守在门处,穿着布甲,拿着长枪。
干部培训的伙食居然是府衙自己包了的,不用啃自带的干粮。
这让其中几个县的小吏有些惊讶。
安置住房,一夜无话。
第二天就来人给他们上课了。
九个县的人被分成了五个部分分别授课。
昌化县的王其良,是昌化王家的远方支系,王嘉在最后还是安排了一个家里的子弟过来打探情况。
在堂内纪律官的喝令下,这些在自家地盘蛮横惯的小吏们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
随后,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的人走上了台:“今天,我们来讲第一课,什么是度田……”
王其良听到这句话后,不知为何,一股困意席卷而来,眼皮子止不住的打架。
等到他再清醒过来,耳边就听到一阵喧闹声。
“干你*,你在上面装什么老先生,屁字不识一个,你也配问老子问题?”
大吼的是同样来自昌化县的小吏,叫余林虎,王其良认得他,在县衙里出了名的脾气火爆,打伤过好些佃户百姓,让人家落得一个终身残疾的下场。
而他本人的大舅子是县衙里的牢头,这次是自告奋勇要来杭州热闹地方耍耍。
“还让老子站起来,答不了就不让坐下,你算哪根葱,官身都没有的腌臜货,也对本大爷指指点点。”
那教人的小吏站在台上一时间脸涨得通红。
这动静很快引起了外面驻守官兵的注意,不一会儿,几个穿甲带刀的官兵把这里围了过来。
余林虎顿时眼神躲闪起来,但一时间下不得台。
跟在官兵后面的还有一人,穿着青色小杂花官服,上面绣着一只白鹇。
那人来到余林虎面前,身形矮小,但气势更甚,开口便问:“你是哪里的人?”
余林虎耀武扬威的神情顿时完全消散,他的神色分明恭敬起来,嗫嚅着回道:“我乃昌化县皂班衙役,牢头是我大舅。”
茅通判冷笑:“你昌化县的知县来了,都得给我行礼,你搬一个不入流的牢头出来,谁给谁听?”
一向欺软怕硬的余林虎慌了神:“大老爷误会,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就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方才是你在闹事?”
“我……”
“昨天没有书办告诉你们,在堂上乱纪是什么处罚吗?”
余林虎昨天压根没有理会,此时被茅通判问起,不知从何答起。
“抓起来,吊到上面去,抽二十鞭子。”
只见如狼似虎的官兵将余林虎五花大绑,拖到了堂外。
不多时,外面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
那台上的小吏也恢复了神色:“那么好,我们接下来讲怎么按照划好田限……”
王其良顿时坐的笔直,一刻不敢走神地认真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