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叔突然停顿了下:“其实,咱们去年的赚的钱基本上都在抱月楼上,还有一部分是航运码头来的。”
生意最好的居然是青楼生意。
堂堂知府……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堂堂圣上都找自己伸手要钱了,自己靠青楼赚点也不算什么。
不然,一个小小的知府上任,真的需要一个宣旨太监从京城一路赶过来?
圣旨哪里是关键,这封见不得人的公文才是。
“去年我们盈余多少?”
“约摸着有38万两,小荷姑娘炸掉了两个比较贵的实验室,翻新重修花了点钱,不然凑个四十万两还是可以的。”
确实赚的不多。
“这样,把钱拨一部分出来,用给淳安那边的实验室,炸多几个实验室也无所谓,人别出事,把那火枪给尽快研制出来,不差这点钱。”
“另外再拨一笔钱,大约五千两左右,给淳安的孩子启蒙,教他们识字,算数。”
徐叔好奇问道:“少爷不用官府的名义去教吗?”
李青云摇摇头:“不能用官府的名义,不然处处有阻力,自家收起来办就好,咱们出粮,那些孩子出人就好。”
不用官府的名义就怕有人从中作梗,教材问题,老师问题都能挑刺。
还是自己办的私学比较放心。
教什么,不教什么,别人都管不着。guqi.org 流星小说网
二月初的大明,除了即将开始的春耕以外,另外一件发生的大事暂时吸引去了袁炜的注意力。
三年一次的会试春闱拉开了帷幕。
一共三场,每场三日。
考中被录取者为贡士,再进一步就是参加完殿试,成为前途无量,文曲星下凡的进士了。
贡士基本上获得参加殿试的资格,不过也有例外,参加殿试的学子如果身体方面有残疾,很有可能被筛选下去。
在大明朝为官,才华很重要,但是长的帅也很重要。
仪表和身体在其中都是加分项。
会试十天后阅卷,放榜。
被录取之后,再参加由礼部尚书袁炜主持的殿试。
三月中,殿试结束,取申时行,王锡爵为状元榜眼。
与此同时,杭州度田一事全部完成,在杭州官府指定的田亩税册里,多出了四十万亩田地,上万名流民,佃户恢复农籍。
淳安书院拔地而起,一大批农民的孩子被送进了学堂。
浙江巡按御史庞尚鹏近三个月只待在了杭州,巡视各县,监察官吏,所到之处人人自危。
庞御史走后,另一个人就来了。
臬司衙门佥事海瑞,清查七县刑案,处理贪污受贿一事,所到之处,无数吏员卸任而去,唯恐与之照面。
浙江杭州,江南织造局。
杨金水起身与对面一人握手,那一头红毛卷发,高鼻深目,碧绿眼睛,一看是来自西洋的番商。
身后还坐着几个穿着华丽,皮肤黝黑的商人。
这番商显然是经常来中国做生意,说着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话,略微带点吴地口音:“杨先生的信誉我们是十分相信的,上一次我们的合作就非常和谐。”
“那是自然,我天朝上国一诺千金,答应给你们的丝绸,那便一匹都不会少,别说五十万匹,就算是一百万匹也能产的出来。”
李青云在一旁笑的脸颊僵硬。
一百万匹丝绸,张嘴就来,你来织?
那西洋番商一愣,随即苦笑道:“贵国产的出来,我们可没有这么多白银装过来给你们,我们今年还是准备购买五十万匹丝绸就好。”
杨金水:“五十万匹,保准够了,钱德勒先生,除了丝绸,我们还有其他货物,你看看今年需不需要再做做丝绸以外的生意。”
钱德勒后面一个商人开口:“我们也很希望与贵国扩大贸易,但是贵国不开通商口岸,我们的船只不能停靠,实在是做不了更大的生意。”
李青云插嘴:“可以先谈谈,将来说不定就会有大变化,我们的皇帝陛下对白银是很喜爱的,足够多的白银可以打开通商口岸。”
“那再好不过,我们对贵国的茶叶,瓷器,棉布都很感兴趣,如果能再卖给我们一些匠人就好了。”
李青云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我天朝有的是丝绸、茶叶、瓷器。但不卖人。”
见又讨了个没趣,黝黑番商悻悻地闭上嘴。
本以为今年换了个话事人,这笔生意就能谈成,想不到两个都是不买卖人口的官员。
何必呢,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有多赚钱吗?
另一个番商开口:“口岸的事情暂时急不来的话,我们也可以谈一下其他问题,例如我们目前在贵国暂借了一个地方靠岸,时不时就有官府来骚扰,我们愿意每年上缴一部分白银,将这块地买下来,给我们的船只靠岸,休整就好。”
1553年,据史记载,葡萄牙人始入濠镜澳筑室,以便交易。
不逾年多至数百区,今则殆千区以上。
日与华人相接济,岁规厚利,所获不赀,故举国而来,负老携幼,更相接踵,今筑室又不知其几许,而夷众殆万人矣。
现在是腾不出手把你们非法占有土地赶走罢了,居然还妄图将澳门占为己有。
李青云望了杨金水一眼,杨金水严肃说道:“钱德勒先生,请你注意你同伴的言辞,他是在冒犯我国疆土。”
那西洋番商连忙起身道歉。
两人也没再追究。
追究下去没意思,澳门还是夺不回来。
等什么时候能用枪炮赶走他们的时候再追究也不迟。
丝绸的订单很快谈拢,徐叔把几个番商领走了。
杨金水喝了一碗茶水,吩咐人把熏香弄得浓一些,脸上夸张地说道:“可憋死我了,这群蛮子身上简直就像腌坏的死猪,臭不可闻。”
李青云坐的离他们远,没怎么闻到:“还是辛苦公公了,今年这五十万匹丝绸,赚的七百五十万两白银,那几乎都是纯利了,国库那边今年怎么都能把前几年的窟窿填上了。”
杨金水望着李青云:“你让你家那老仆人和他们谈生意,可要记得做好备份,不是咱家要监视你,而是这海关文书都需得走上一份。”
“你们要做什么生意,要卖多少,也不要写得太详细,这也是给你们的好处,去年改稻为桑我也知道你们亏了不少,皇上那边又着急用钱。”
“偏偏你又是个爱折腾的,花钱如流水,这笔钱你就先挣着,别传出去,不然别人眼红了,可就挣不着了。”
李青云笑道:“公公说笑了,这挣再多的钱,都是为了给皇上分忧。”
杨金水摇摇头:“哎呀,要是别人说这话,我准不信,但你李青云,啧啧啧,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你们家光工人都快上万个了吧,那几个丝绸作坊的女织工,你都舍得开这么高的工钱。”
李青云说道:“他们要是没钱,谁来我家的酒楼下馆子,谁买我家的布,谁买我家的火柴和肥皂,他们要不是来买我家的东西,我又怎么给大明朝的国库交税。”
杨金水骤然提高了声调:“是这个理!但是咱家见过多少人,没几个能做到的,对工人,不当奴仆使唤就算了,狠心点的,骗过来干了几天活,连饭都不给吃上一口。”
杨果从楼下走了上来,手里拿着蒲扇,轻轻地将熏香往杨金水的方向扇了扇。
杨金水瞧见后唤道:“甭扇了,过来吧,京城那边是不是有消息了?”
杨果靠了过来,站在杨金水身后,对李青云恭喜道:“李府台,可是好久不见,这一眨眼,果然是要改口了。”
杨金水:“不急着说漂亮话,京城那边是个什么结果?”
“儿子走之前,那些个弹劾的折子都被淹了,那袁尚书是个圆滑的,这时候都在忙春闱的事,这个春天一过,袁尚书怕是要入阁了。”
袁炜入阁,这倒是个坏消息。
虽然李青云没有去动杭州那私人码头,但是茅瓒搭上了袁炜这条线,如果袁炜有心要找李青云麻烦,安茅瓒的心,那对李青云来说,将是一个大麻烦。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袁尚书青词写的这般漂亮,入阁也是迟早的事,拦也拦不住。”杨金水看得通透。
对李青云说道:“那度田事情了了,你可要安生些了,不然真被人寻到麻烦,让皇上觉得难办了,可就是大大的坏事。”
李青云:“我自然不会再去找晦气,只是怕袁尚书不依不饶。”
杨金水:“那咱家也没办法,谁让对面是阁老呀。”
也许是杨金水自己有敲打李青云的意思,他没有打包票说要帮助李青云。
见李青云不说话,杨金水还是补了一句:“李兄弟也不必急躁,皇上可是亲口保证过的,在浙江做好这几年,将来入阁拜相也不是难事。”
这阁老,他袁炜做得,你也做得。
虽然李青云是个浊官,但嘉靖作为九五至尊,有的是办法让他化浊为清。
只要眼下安分做事就好。
李青云觉得自己很安分,这些天除了去书院逛逛,再去实验室逛逛,就没整过什么事了。
实验室那边小荷倒是埋怨他为什么不常开,明明很多时候只需要点拨一下,一个要花费很多时间精力的实验就可以省下来了。
李青云只是意味深长地说:“科学的进步是需要过程的,催化可以,但不能直接跳过该有的步骤,缺少实践精神和相信权威只会使得这本来就虚浮的科学大厦变得更加脆弱。”
在实验和书院方面的投入加大了资金压力,李青云在盘算着要不要到苏州,松江再开两个抱月楼。
无他,太能赚了。
抱月楼在某个人的精心策划下,举办了许多风雅的和不风雅的集会,变身恐怖的吸金兽,吸掉了无数文人雅士的家财。
这年头,还是青楼赌坊最能赚钱。
老实商人做老实生意太难了。
徐叔和几个番商谈完生意回来,脸上带着喜意。
“可有收获?”李青云问道
徐叔竖起三根手指:“三百万两,咱们作坊里的货物那群红毛怪很喜欢,千方百计地打探我们玻璃的做法。”
李青云:“这群人倒是不知道什么叫脸皮。”
“七十多家作坊今年可以放开手脚开工了,也不怕卖不出去。”
李青云想的更多,越来越大量的白银涌入中国,一条鞭法的土壤也将孕育出来。
一条鞭法是总括一个州县的赋税,测量土地,计算人丁徭役,人丁徭役和粮税都输入官府。
一年的徭役,官府出银帮助招募役工。
力役差,便计算其工钱的费用,衡量着增减;银差,便计算其交纳的费用,增加省耗。
凡是额办、派办、京库岁需与存留、按需要供应等费用,以及土贡方物,全部并成一条,都按田亩征收银,由官府折合办理,故称为一条鞭。
历史上,张居正清丈田亩,推行一条鞭法,配合着考成法,让大明几乎恢复到了宣宗时期的活力。
国库充盈,给万历“中兴”攒下了好大的家底,也给万历三大征留了底气。
一条鞭法早在嘉靖九年的时候就已经提出,只不过当时大明白银数量不够,且政治环境还不成熟,所以只是在局部进行了试点,没有推广开来。
事实上,哪怕是张居正时期推行一条鞭法也不太合适。
在江浙地区,这些地方的白银充足,将杂乱的实物税和力役转为白银结算,确实方便了许多。
但在一些经济不太发达的省份,百姓手里没有白银,一刀切推行一条鞭法,导致百姓还需要到专门的银庄将粮食换成白银,然后在转交给官府。
这无意间又给百姓造成了一个新的负担。
上缴的碎白银熔炼成官锭,又要算一部分成本,这成本又压在了百姓上。
再加上吏治腐败,那些被记入白银的杂物税又以各种理由被当地官员加征。
导致一条鞭法没有发挥出解民困苦的作用,不过一定程度上加强了中央收缴财政施赋税能力。
徐叔:“眼下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粮食。”
“浙江每年本来都要从外地购买差不多一百多万石粮食,现在改了几十万亩农田,粮食的缺口就更大了。”
“那群外省的粮商趁机坐地起价,粮价比之前要高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