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眼睛骤然一亮，望着李青云，心中忽地想起蓝道行提及的那一道谶言。
“云在青天水在瓶。”
他就是天，云已在天前。
一心修道的嘉靖，最信那扶乩之言，如今李青云在圣驾面前，说得这番话，更是让他龙颜大悦。
他心里已经在盘算着给李青云升个什么官了。
这不是草率。
区区升官而已，对皇帝来说，说话能让他觉得开心的，位置提再高也不算高。
对于领导来说，能力高不高，不重要。
能让领导觉得高兴，从你这里获取了情绪价值才重要。
袁炜的才能真的比张居正高拱要好吗？
肯定不是。
但是他青词写的漂亮，这才一年之内，从侍郎到尚书，再到阁臣，次辅。
距离首辅的位置，都只有一步之遥。
世人称之为青词宰相。
但青词宰相又何止袁炜一人。
想要做嘉靖中后期的大臣，手底下没有一两手作青词的功夫怎么行。
嘉靖指着李青云，对吕芳说道：“看来不是璞玉，已然成器矣。”
吕芳笑道：“性子率真，容易惹事，更需要打磨打磨。”
“若是锤炼心性的地方，哪里比得过翰林院。”
“可皇上你舍得他留在翰林院吗？”
吕芳故意打趣的话让嘉靖一愣。
杨金水一离开杭州，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guqi.org 流星小说网
要是李青云也离开了杭州，自己的小金库还能撑得住吗？
嘉靖打量着李青云：“你可会作青词？”
李青云：“略懂，学艺不精罢。”
开玩笑，完全不懂。
但领导问你懂不懂，绝对不能说不懂。
说不懂就扫了兴，自己不懂，大不了找个代笔。
严嵩写青词也不是最讨嘉靖喜欢的。
最讨嘉靖喜欢的是严世蕃的青词，他可以找儿子作代笔，自己找个其他人做代笔也未尝不可。
虽然李青云很讨厌一些靠着吹吹捧捧起来的干部。
但没办法，大明朝的真·一把手就好这口。
嘉靖见李青云自谦，兴趣也消散了许多。
什么也没说，坐回了道台上。
吕芳走下来，对着李青云一伸手：“这边请吧，李臬台，皇上要用膳了。”
奏对这就结束了？
什么正事都没聊，就这般结束了？
李青云觉得有些荒唐。
他从一千多里外，八百里加急，马歇人不歇赶到京城。
结果正事没说两句，就这般结束了。
“杨金水在宫外等你。”
只留下一句，吕芳转身回了玉熙宫。
精舍里，嘉靖围着案桌踱步。
“吕芳，你说该赏些什么给李青云好？”
吕芳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回道：“他升迁不久，年纪又小，家中又不缺银两，万岁爷这么一问，当真难倒奴婢了。”
嘉靖：“这点小事难得了你，莫要避嫌了，你觉得和李青云关系太亲近，他李青云可为你领你的情，有什么就说什么。”
嘉靖意有所指，将杨金水李青云吕芳三人之间的关系直接挑明了。
这般挑明倒是让吕芳松了口气。
他心里一直在担忧，过于偏帮包庇杨金水，顺带着帮李青云说话，怕招致嘉靖不喜。
如今嘉靖直言挑明，说明他当初当真是心喜与李青云奏对，也不在计较吕芳这点小心思。
“依奴婢看，李青云在朝中与高尚书张侍郎走的亲近，不如安排他到裕王府做侍读，也算成全他们一派。”
嘉靖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
他顿时听出了吕芳的话中有话。
严嵩倒台了，徐阶坐镇内阁，威望甚高，李春芳陈以勤两人如泥塑菩萨。
袁炜虽然有心与徐阶争权，但奈何势单力薄。
徐阶虽然也有靠吹吹捧捧上来的成分在里面，但能力是实打实的。
更别说在朝中隐忍数十年，资历名望一时无人能及。
一个袁炜不够格和徐阶争权，完全做不到像之前清流与严党那般对峙的情况。
朝中稳定了二十年的司礼监，严党，清流三角关系如今被打破，亟待重塑。
此时，清流中脾气暴躁，最敢说话，同时威望也高的高拱成了不错的对象。
徐阶一人独大，袁炜加高拱也不能抗衡，但高拱加张居正再加李青云，说不得就可行。
“那就加一个裕王府侍读的职位，明天意思就传到吏部。”
这个二十年不上朝的道君皇帝眼睛微微眯起。
这道任命一下，京城本来风雨欲来的局势就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事态，似乎就如同改稻为桑一般。
升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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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兄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件事你到底有没有指使？”
京城的酒楼，一处包厢内。
李青云与杨金水相对而坐。
李青云满脸无辜：“杨公公怎么会这般想？且不论我与那西洋商人根本不熟，就算是相熟，我又拿什么劝得动他们，放弃这七百五十万两白银的生意。”
“退一万步讲，这些丝绸作坊，织机，工人都是我们李家拿真金白银去养的，丝绸卖不出去，甚至卖到内地里来，我要亏损多少才能还本。”
杨金水一听，是这么个道理。
李青云无论从什么角度讲，都不可能是造成这次事件的幕后指使者。
除非他跟自己的前程和钱程都过不去。
但杨金水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偏偏这么巧，锦衣卫离开杭州，他也离开杭州，第二年丝绸交易就出问题了。
李青云心里也默默感叹。
也幸好杨金水被调到了南京，不然在这么一个精明的太监眼皮底下，还真难做到这般多的计划。
“吃酒，吃酒。”
杨金水举杯邀饮。
“那你打算怎么办？开海一事很复杂，成功的几率不高。”
杨金水语调缓慢，把目前的态势说给李青云听：“你那道奏疏交到了内阁里，徐阶的意思是不同意开海这件事，我和干爹好不容易说动了皇上。”
“但皇上也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毕竟也要尊重徐阁老和底下一众官员的意见。”
“所以，能不能成事，你还需要自己谋划。”
李青云点头：“公公费心了。”
杨金水自嘲一笑：“我这没根的人，操的子孙心，就像干爹一样，冒着被皇上猜忌的风险，操我的心。”
“也不知道算哪门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