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节，燃灯结彩。
西湖畔游人如织，沿岸酒楼妓馆皆满。
万民街市观灯，争看鳌山灯，名士才子缱绻逗留，吟咏不绝。
元宵节从正月十一开始，为期十天，在这段时间里，如果没有特殊意外，那么官员可以不用处理事务。
李青云把小荷从实验室里拉了出来，怕她没日没夜地呆在里面，憋傻了。
高耸的抱月楼俯视着西湖湖畔。
李青云居上望着湖上彩船，天上花灯。
小荷卖力地啃着糕点。
如此繁华景象，让李青云心驰神往。
前世虽见过比这更壮观，更浩大的场景，但终究少了许多烟火气。
“李公子，你带我一个女孩子来青楼，是不是不太好。”小荷嘴里塞着糕点，说话有些口齿不清：“师兄知道肯定要生气。”
李青云：“此地风景最好，杭州城哪里都看得清楚，还是说，你想去哪些地方玩？”
小荷指了指西处的一个文会：“李公子不是进士吗，我在话本里经常看到才情练达的读书人在文会上一诗压倒众人，咱们去那里看一下？”
李青云摇头：“我的身份不适合去那里，他们文会举办的好好的，去了反而影响气氛。”
况且，这都明朝了，脑子里还记得的诗全是九年义务教育里的，也找不到一首应景。guqi.org 流星小说网
自己这个进士有多大水分心里是清楚的，自己搬弄脑子里的知识做做策论还不是问题，但要是作诗，那还是算了吧。
“那去猜灯谜？猜中了有好多礼品，好吃的，还有银子。”
“那一条街的灯谜都是我家出的，你想要什么礼品直接开口，我叫人去拿就好。”
“那看看西湖？”
“这里看不是也好看吗？”
“那去喝喝花酒？”
“女孩子家家，不要喝酒。”
小荷鼓起脸，气呼呼地说道：“你今晚就非要待在青楼了是吧？”
李青云一愣，脸色讪讪：“是我不对，小荷姑娘想去哪，我带你去。”
小荷：“不用了，本道长自己去，你太无趣了，二十多岁做官做得老气横秋，别到时候蓝师兄来了，你也把人家晾在一边。”
小荷嘴里嘟囔着，自己下楼玩了。
李青云心里不大放心，安排了一两个护卫跟随。
心里头反思，自己好像确实清心寡欲了些。
自己这个年纪，怎么能在青楼上待的这么安分呢？
在文会上凭才华力压众人，在灯市出口猜中谜底震惊路人，然后在街边小贩再偶遇一两个大家闺秀，然后发生一段凄美婉转的爱情故事。
这才是正常的展开。
但事实是，自己好像已经体会不到那些事的乐趣了。
他更乐意看见郑泌昌何茂才这样的官员锒铛入狱的模样，更喜欢万里海波，平安无事，九边重镇，不起战端。
不喜欢看到家家皆净的模样。
李青云如是想到。
身后来了一个人，声音清朗，明亮，中气十足
“玄卿。”
来人穿着粗布长衫，脸色蜡黄，身在青楼，却有种格格不入的气质。
正是海瑞。
旁边还站着一个谭纶，他明显对这种场合熟悉多了，隐隐有些融入的感觉。
“你带刚峰来的地方真是一个比一个离谱了，上次你那间宅子他都不怎么愿意去，今天带他来青楼，还是杭州城一等一的青楼，李玄卿，你真是个妙人啊。”谭纶走过来，拍着李青云的肩膀说道。
海瑞脸色严肃：“是他说，有至关重要的事，我才过来。”
谭纶：“我寻思着，这元宵佳节，咱们不吃点元宵圆子，反而一直在这儿聊公事，太煞风景了，不如坐下先聊？”
李青云点头，拍手，让人送上汤圆。
“是该慢慢说。”
三人在抱月楼顶楼坐下，天上月亮，亮如玉盘。
“邀刚峰兄来此地并非我故意为之，实在是有些人商量应酬，都喜欢在这个地方。”李青云先开口解释。
“而刚峰兄最近的名声实在是有些可怕，多少官吏闻之挂印而去，乡绅士族更是能躲就躲，今晚我邀刚峰兄来此地，必将那些人吓得屁滚尿流。”
谭纶点头，深以为然：“就连带着我臬司衙门，都被人敬而远之。”
“不要再卖关子了，你今晚请了哪些人，要做什么？”海瑞直接问道。
李青云：“元宵一过，便就要农桑时节，我想在秧苗插下去之前，做一件大事。”
海瑞顿时来了精神，将装着汤圆的瓷碗一推：“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于今晚请得了杭州市有名望的大地主乡绅，多为钱塘县和仁和县之人，先从他们这里下手，再到其余七个县，一并推行。”
谭纶摸不着脑袋，不知两人又在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心里疑惑，甚至带着一丝恐惧了。
这两个都是能把事情闹得天大的主。
“李玄卿，海刚峰，你们要做什么？”
李青云稍微斟酌了一番：“其实，我没想过要把子理兄卷进来。”
谭纶：“我人都来了，你还能不说？”
李青云看向海瑞，海瑞面无表情：“他来家中找我，听闻我要来抱月楼，非要跟着……”
李青云表示了解：“我与刚峰兄自去年改稻为桑就已准备要做的事。”
“丈量土地，退地还民。”
嘭！
一声尖利的爆炸声在空中响起。
满天的烟火在黑夜中炸开，犹如吹落的星雨。
李青云所说的话却没能像烟火一样在谭纶心中炸开。
谭纶表现平淡，甚至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汤圆。
待汤圆咽下，说了句：“就这？”
？？？
诶不是，是我刚才没说清楚吗？
李青云把视线投向海瑞，眼神示意，你之前与他说过。
谭纶：“区区退田，我还当是什么大事，你们两人藏着掖着就为了这点事？”
退田是小事？
李青云仔细观察谭纶。
脸色正常，没喝酒，眼神犀利，精神也没问题。
“别这样看我，退田而已，朝中不知有多少地方为官之人都想着做这事。”
“但凡是有些才识的人都已经认识到大明朝出了什么岔子。”
“其他地方不说，就浙江，连那个新来的巡按御史，前些日子也找我通过气，试探我对退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