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按御史庞尚鹏吗?
这么看来,浙江这三大阎王之称也当真没错。
要不是方不同管着盐政,以他的性格也可能扑向退田这个漩涡。
天下干臣,不直田政久矣。
谭纶:“你今晚便要做?还是大张旗鼓的做?”
李青云:“造势,逼迫,利益交换,无非这几种手段,后面主要看他们的反扑罢了。”
“我在淳安便已经这么做了,淳安县受改稻为桑国策影响,那些大户愿意合作的,就加入股份一起做工坊生意了,不愿意的,就强行退田。”
谭纶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没闹?”
“闹不起来,淳安四大姓,有三家是做桑田的,他们改起来快,阻力小,愿意合作的成大多数了,剩下那一家发现工坊赚的比种田要多,也就半推半就了。”
李青云说的简单,但是其中不知道省略了多少过程。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利益交换。
如果想要把一个改革顺利推行下去,并防止旧势力反扑。
最好的办法就是创造新的生产力,
如果只是在旧的一套规则框架里修修补补,利用个人想法和强权压迫去强行改变,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人亡政息。
王安石是如此,未来的张居正也是如此。
触及利益是比触及灵魂更加可怕的事,会引起被冒犯者最强烈的恶意。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当然,以上的过程如果没有人为的干预去加速其中过程,那么这个改变的过程将会无比的漫长,甚至无法改变。
直到有外力进行压迫……
谭纶也是想到李青云海瑞两人在调职杭州前故意拖延的那段时间,心里惊讶于两人那可怕的行动力。
“杭州你也打算这么做?你别忘了,你还是个同知,在杭州有的是人掣你的肘。”
一个五品的官,在杭州太多了。
在杭州李青云可远远算不上一把手,他做的事,就算这个府堂的人都愿意,但是如果招惹到了都指挥使司、都转运盐使司,分守分巡各道参政,各路御史。
无论哪个,都能给他带来巨大的麻烦。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海瑞突然出声:“浙江从上到下换了个遍,能掣肘和想掣肘的人不在浙江,在其他地方。”
李青云:“先这么做着,时间不等人,刚峰兄说的对,现在就是最后的时机,再过两个月,在圣旨到来之前,我无论做的多么过分,在朝局上也不会影响到我。”
谭纶目光一闪:“你在说什么?”
“两月之后,我必成杭州知府,此等大势,可保住朝局一月不变,这段时间就用来缓冲,能拉拢一批是一批,能打掉一批是一批。”
谭纶倒吸一口凉气:“玄卿,你今年多少岁来着?”
“二十有四。”
那可真是……与退田相比,眼下李青云的年纪当真吓人。
就连出了名的张居正,张神童,在这个年纪,都还在翰林院苦熬,李青云却坐到了四品大员的位置
谭纶沉默了半晌,才憋出一句:“皇上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是玄卿英雄出少年。”海瑞说道。
两人整的李青云莫名有些尴尬。
谭纶长吁了一口气:“若是如此,玄卿你要快些成家,不然真做了杭州知府,你就又多了一个把柄。”
这年头,没结婚也是一个把柄。
你李青云太年轻也是个罪过,再加一个没成家,都不需要你当官任上犯什么错,直接人身攻击。
太年轻了,做事莽撞,考虑不周全,这事一看就不行,不能再做了。
一个五连击组合拳。
偏偏这个时代还真的吃这一套。
“还是那句话,玄卿你太急了,此事,你甚至不与赵中丞说,这怎么了得。”
“子理兄,扪心自问,以你对赵中丞的了解,你觉得他会同意此事吗?”
不等谭纶回答,李青云接着说道:“他不会同意,因为他再过一年,或许不用一年,他就要离开浙江。”
“浙江只是他踏入内阁的一个垫脚石,在这之前,他不会沾染任何有可能出意外的事,更何况退田之事。”
谭纶:“那说与不说,区别还是很大的。”
“不说,才是最好的,我若成了,他日在内阁赵中丞也能分得部分功劳,我若不成,便是下属自作主张,事先不知,他就不会有半点麻烦。”
“……”
谭纶沉默了一阵子,苦笑道:“你与他相处不过几月,却比我还要了解他。”
“现在的浙江已经不能再好了,总督衙门空缺无人,巡抚衙门和藩台衙门是赵中丞管事,他不会阻止我们,臬司衙门里有子理兄和刚峰兄。”
“再加上你方才说的那个巡按御史,若是连御史台都不会阻止我,那浙江其余众人,将不足为惧。”
大明建国一百九十多年,从未有过如此的浙江,从未有过如此改制的土壤。
就连织造局都在他的船上,弥补了地方为官最大的缺憾——无法上达天听。
其实纵观历史线,大明许多官员坏事就坏在了御史和太监的嘴上。
其中太监的嘴最为致命。
京官和地方官最大的差别就是京官每日都在皇帝身侧,不停的吹耳边风,泼脏水。
若谗言引起重视,地方官少不得自证清白,左右也坏了事。
有了太监这股势力,通过他们了解和稳住皇帝的心,就能弥补这其中弱点。
做改革之事,最忌讳意志不坚定,左右摇摆。
因此需要一个坚刚不可夺其志的主心骨。
浙江的主心骨是李青云,京城的主心骨是嘉靖。
嘉靖自然不是那种有刚强意志,大魄力改革的人。
但是没关系,嘉靖只要与银钱有足够深的羁绊就好了。
剩下的事,李青云来做。
谭纶:“你还是太大胆了,事缓则圆。”
李青云摇头:“不能再缓了,过了今年,赵中丞要走,子理兄要走,说不得刚峰兄和我都要走,走之前,我想在浙江试试。”
“子理兄帮不帮我?”
李青云端起盛着元宵丸子的碗,注视着谭纶。
谭纶无奈叹气:“搅吧,搅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