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龙文不是蠢人，听得出杨金水话里的不满，连忙解释道：“杨公公莫要动气，过去的事情都出在郑泌昌何茂才两人无能，我等在京中也受其拖累，小阁老还因此被逐出内阁。”
“因着我们的事，影响了杨公公，是我们的不是。”
杨金水：“别介呀，罗御史今天是专门来这道歉的？我们织造局可受不起，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再这么拐弯抹角的，多浪费时间。”
“咱家以前喜欢拐弯抹角说话，后来发现呐，自个儿可能没多少时间了，有大事，就不弄那些弯弯绕绕的。”
罗龙文一噎，杨金水的意思很明显，给些实在的好处，自己对严党的道歉和示好已经不感冒了。
郑泌昌何茂才一事耗尽了双方的情分。
虽然说，本来就没有什么情分可言。
心里想明白，罗龙文收敛起脸上的陪笑：“杨公公所言甚是，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说了，小阁老觉得过去在江南大家相处的都很不错，希望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小阁老的意思？还是严阁老的意思？”
罗龙文不假思索：“小阁老的意思即严阁老的意思，父子连心。”
杨金水也明白了，罗龙文这是要给严党找回场子，也想重新攥回浙江这个钱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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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江南首富，织造局吸他的血，浙江各路衙门吸他的血，京城里的严党也吸他的血。
他罗龙文也不例外。
杨金水：“那诸位是想怎么回到原来的样子？”
再派一对郑泌昌何茂才？
“首先自然是让织造局的公公们过上以前的日子。”
分钱，还是分钱，现在和李青云合作的你们过得紧巴巴的，和我们严党重新合作，大家一起回到快乐捞钱的时候，你好我也好。
罗龙文见杨金水没表示，于是接着说道：“小阁老有书信承诺，浙江那些乡绅每年的份子还会多交一些，这多出来的一部分自然是给到宫里。”
杨金水气定神闲端起茶碗，吹了口气。
加钱！接着加钱！
“我等也了解过李青云的丝绸作坊，从桑田到生丝，再到丝绸织出来，期间花了很多没必要的冤枉钱。”
所谓冤枉钱，自然是买田的钱太贵，收生丝的钱太贵，织丝绸的工人工钱也太贵。
这些钱都是可以省下来的，不需要留这么多钱给那些翻不起浪的刁民。
“这些冤枉钱，我们三七分成，七成归织造局，我们只要三分。”
杨金水：“大方，实在大方，咱家听着还真挺心动的……”
罗龙文脸上刚露出喜色。
杨金水又说道：“可咱家怕有命赚钱没命花，这李青云办事虽然冤枉钱花的多，但是咱家最起码安心呐，不用担心那五十万匹丝绸要了咱家的命。”
罗龙文：“此事自然请杨公公放心，这李青云能做的，我们也能做，他做不了的，我们也能做。”
罗龙文在这方面还是挺自傲的，在他看来，李青云不过是区区一人，最多加上一个家族的助力，怎么能比得过他们在浙江几十年的人脉经营。
“你们打算怎么做？”
罗龙文见杨金水终于动心，心中大定：“那李青云年不过二十，心志尚小，也不过区区三甲同进士出身，我大明朝如此之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改稻为桑一事碰巧发生在他的属地，还弄得一地鸡毛，若不是他和那个海瑞一直在搞事，又怎么会发生这么多祸事，可见这李青云不堪大任，五十万匹丝绸的订单身负解国库亏空之中，怎能交与此人之手。”
“我等虽错信于人，但在朝中人才济济，能做此事之人比比皆是。”
杨金水：“例如罗御史？”
罗龙文笑容一滞，有些诧异杨金水的态度怎么还是如此锋利。
“罗御史能在浙江待多久，这浙江之后还是不是你们说了算？咱家都不知道，总不能空口无凭就信了你的话。”
杨金水指出一个很犀利的问题，浙江以后姓徐还是姓严都说不准，自己为什么能相信你们的人可以安心做好这件事呢？
“杨公公多虑了，织造局本就是宫里的生意，谁来接手不是接手，重要的是小阁老亲自许诺，那些乡绅听谁的，这些日子杨公公也看到了。”
“这上上下下我们都可以打通关系，又何必担心。”
杨金水身体往后，靠着椅背：“就当是咱家想多了，罗御史，咱家再多嘴问你一句，这今年的五十万匹丝绸织完了之后，该怎么办？”
罗龙文想了想说：“自然是来年接着织，接着给大明朝谋福。”
“再然后呢，丝绸多到穿不下了，那时候又怎么办？”
罗龙文觉得杨金水今天不太对劲，说出这种胡乱之语，丝绸怎么可能多的穿不了，皇上的胃口大家还不知道吗？
杨金水：“罗御史做过生意吗？”
罗龙文虽是制墨出身，但也只是触碰手艺，怎么可能对商贾之道有所研究。
杨金水接着问：“小阁老提出改稻为桑的时候，有想过这桑田改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南直隶，湖广，浙江有多少丝绸作坊，多少工人流民，罗御史都有了解吗？”
这两个问题就更奇怪了，罗龙文一时间还真答不上来。
目光短浅，完全不懂其中门道。
李青云能看到的，你们看不到，那李青云能做到的，你们能做到吗？
杨金水不断摇头，他其实听明白了罗龙文的意思后没有动过一丝心。
罗龙文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都好，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贪心。
上上下下一致的贪心，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做到像李青云那样让利。
这份贪心无法遏制，不遏制的结果就是，这份贪心迟早会面对的上这个帝国权力至高无上，更贪心的那个人。
杨金水看着杯盏里的茶水，心里暗自冷笑。
你也配喝好茶水？
“罗御史，请回吧，丝绸之事圣旨已定，交由市舶司提举李青云管制，咱家今天就当没见过你。”
“来人，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