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府难得的热闹。
李妃抱着小万历，身旁站着不断做鬼脸，逗笑的冯保。
前厅，裕王，高拱张居正李青云三人早已落座。
“冯保，抱着。”
李妃将小万历递给冯保，自己靠在屏风处，想听的仔细些。
冯保悄声问道：“殿下的侍读师傅又多了一位，奴婢听宫里人说，这个新侍读，可年轻的很。”
李妃隔着缝隙望去，一眼看到了堂中挺直站立的李青云，正拱手行礼。
“李……师傅，不必多礼。”
裕王望着比自己还年轻的李青云，心里一下子有些怪异。
哪怕是张居正，都年长他十几岁，在大明，都是足以做父亲的年纪。
裕王府到今日，破天荒地居然来了一位与他年岁相仿的侍读。
这一声师傅，叫的真是不习惯。
李青云：“殿下若是不嫌弃，称我表字即可。”
高拱抬手：“不可，尊卑礼法，还是要分明，免得被那些言官揪住由头。”
张居正深以为然地点头。
在场的三人，很一致地对言官没有什么好印象。
李青云：“是在下考虑不周，还请见谅。”
张居正紧紧望着李青云，本以为与他的见面，会是一次酣畅淋漓，心绪激动的相谈，未曾想竟是这样的光景。
他本是徐阶的学生，却在裕王府任侍读学士后与高拱走的更近。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只因他们有着大致相同的政治志向。
小张同学贯彻了那一句，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这真理，就是自己的施政方针。
他曾与高拱游玩时，一同发出“匡扶社稷，建立不朽功勋”的豪言。
此时又多了一个李青云，知己从不嫌多。
“我与高师傅，太岳兄先前虽从未见面，但神交已久，书信从未断绝。”
“如今再此齐聚，虽是时局所迫，但也难掩情绪之激动。”
裕王：“三位师傅，今日之事，到底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高拱张居正望了李青云一眼，示意由他来说。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需得辩证地去看待。”
裕王一怔，旋即露出疑惑的神色。
“若是对裕王爷来讲，是十足的好消息，可若是对江山社稷而言，却是个坏消息。”
“在朝堂之中，对圣上而言是个好消息，但在私底下，对我等几人私交来说，又是个坏消息。”
李妃在屏风后听得此话，顿时明白了个大概。
不禁点头：“这个新来的师傅，虽是年轻，但看的通透。”
冯保将话记在心里。
裕王还是不懂，高拱顺势解释道：“对王爷而言，储君之位再无忧虑。”
“李青云乃封疆之大臣，圣眷甚浓，入得裕王府为侍读，便是皇上有意安排。”
裕王问道：“既是如此，为何对社稷有害，莫非在父皇心里，本王当真如此不堪大用。”
裕王在嘉靖长期的打压监视中成长，加上天资愚钝，养成了自卑懦弱的性格。
平日里还能做做样子，但在高拱面前，却总是忍不住自怨自艾。
李青云：“王爷误会了，此般对社稷无益，实与王爷无关，乃是党争之故。”
“皇上一旨，我等三人被迫要与徐阁老斗上一斗了。”
裕王瞪大了眼睛：“怎会如此，严党奸害已除，徐阁老又是大大的忠臣，我们同属一脉，为何要斗上一场？”
李青云一时间无法明说。
对裕王要刨根问底的行为感到无奈。
这些话，几乎不能明言。
尤其是高拱，更不能在裕王面前说出来。
难道要说，嘉靖已经暗示了你们两方要斗起来。
你当然可以不斗，那对方呢，你是把自己的政治生命交给对方的仁慈，还是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呢？
文官从不团结。
同出一脉，甚至师出一门，都不是金汤一般的关系。
有了苗头，该斗还是要斗。
更何况，高拱张居正李青云三人，都看到了这道旨意背后代表的利益诱惑。
要与徐阶抗衡，就要和袁炜一样，需得入阁。
嘉靖拿出了内阁阁员的位置诱惑高拱。
威逼加利诱，可谓阳谋，无可化解。
张居正用了一些比较含蓄的话语，委婉地告诉了裕王。
裕王有些似懂非懂，但终究明白一点，争斗起来无可避免，一旦党争，必定引起朝局动荡，社稷不安。
裕王叹了口气：“奸党刚除，天下拨乱反正还未有一年，父皇何故着急又起纷争，实在是……”
张居正：“我估计，玄卿此次开海的奏疏，要成为两方互斗的擂台了，只是不知道，会是怎么个打法。”
李青云：“我担心我们必输。”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其他三人侧目。
屏风后的李妃脑筋突然想不过弯来。
高拱：“此话怎讲？”
“社稷，始终是皇上的社稷，如今九边战事，南方倭寇，皇上又是圣明的天子，不会不顾大局。”
“我觉得，这次纷争多半不会牵扯太广，不会像浙江那般，掀起大狱。”
“这也是我说我们为什么会必输，输大概就输在这开海一事上。”
“朝纲好不容易拨乱反正，徐阁老正得人心，此番举动，不过是例行敲打，制衡之手段。”
“真斗起来，到了最后，皇上大概率会偏帮徐阁老，维护首辅的尊严。”
这样就实现了双赢。
首辅的权威加强了，能更好施政，皇权也加强了，因为内阁塞了一个次辅，多了一个与徐阶不合的派系。
大明朝又能恢复到稳定坚固的三角制衡关系。
嘉靖又能接着专心修道，谋求长生。
后面的话，李青云没有明言出来。
还是那个原因，不好听。
点到为止，高拱和张居正听懂了，点头对李青云这个猜测表示认可。
“若是如此，我等该怎么打这场必输的仗？”
高拱变的兴致盎然。
他更加积极了。
先前他没想到李青云说的这一层，只知道要借着打擂台，重回内阁，输了的话，可能还要贬官。
现在李青云这一层出来，无论是输是赢，他进入内阁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如何能不积极。
这几乎比高拱第一次入阁还要激动。
他不再是以徐阶晚辈的身份入阁，而是与徐阶分庭抗衡。
入了阁，便能光明正大展望那个首辅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