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内阁中的博弈

杭州府,钱塘县,茅府。

日下西头,茅以焕在门前送别庞尚鹏,表情看的轻松,实际上心里比谁都着急。

对于这个不速之客,他怀着极大的戒备。

挑这样的时节上门拜访,硬控他一整天,要说这和李青云清田一事没有关系,鬼都不信。

“今日之事,多有叨扰。”庞尚鹏穿着官服,也不行礼,面无表情地说道。

庞铁面就是庞铁面。

茅以焕勉强挤出一抹笑:“配合庞御史调查,这是我应该做的。”

庞尚鹏点点头:“确实是你应该做的,你放心,明日我还来。”

茅以焕压不住怒气:“庞御史这是何意,非要和我茅家过不去,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我今日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你莫要得寸进尺。”

庞尚鹏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你们可不是泥人,你们是钱塘县最大的地主。如果你茅以焕有半点泥菩萨的心肠,钱塘县也不至于这么多流民。”

茅以焕冷笑:“你们的罪过反倒怪在我身上了?”

庞尚鹏:“诽谤朝廷,念你有功名在身,也是初犯,我便不与你计较,再这般言辞,我可依律抓你。”

茅以焕深吸一口气,压住了心中火气,决定再递一封信,参这庞尚鹏一本。

“庞御史,你们如此做,可曾想过后果,这大明官场可还会容得下你。”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庞尚鹏:“我大明朝是什么样的,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号人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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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佥事误会了,我并非有指点之意,只是想提醒一下,事情大可不用闹得这么僵,还有许多回转的余地。”高府门前,高进对海瑞说道。

“海某今年40多岁了。”

言外之意,你糊弄三岁小孩呢。

“海佥事当真是大器晚成。”

海瑞摇摇头,见此人还在装傻,不想多加理会,转身就要走。

“明天我还来。”

高进冷笑:“海佥事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嘛?”

“谈不上意义,只是明日臬司衙门也有人在这边,我正好也不走了,有空了就顺路来看看你。”

“那你可要多看几眼,等朝廷旨意到了,你就看不到我了。”

高进是把希望寄托在了朝中高仪身上。

海瑞刚走,府里管事立马上前:“老爷,那李青云把驿站的马都调走了,咱们走不了官道,这信,怕是要迟上那么一会儿才能到。”

就在两家的信件,赶往京师时。

李青云的公函已经搭上六百里加急的驿道送到了京师。

分坐两头,一道公函进了高拱府中,另一道去了张居正那头。

刚从裕王府归来的张居正还未来得及脱下衣服,下人就拿来了一份公函。

“既是公函,为何不送到内阁司礼监,你可看清那送信人的模样?”

“回老爷,他穿着驿卒的衣服,应当是个官差。”

张居正面带不喜:“大明朝的官差都去做私活了。”

他拆开公函模样的外纸,里面是一封看起来比较私人的信件。

“久闻张侍郎大名,未得一见,甚是遗憾。”

“天下之重,莫过于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然大明建国以来,弊病丛生。闾里萧条,十室九空,加之赋役日增,民多逃窜。”

“圣人有言,不能谋万世者不能谋一时,谋一时即为谋万世。”

“如今的大明,藩王不纳税,官绅也不纳税,朝廷的赋税全压在平民百姓身上,百姓不堪重负,就只能将田土卖给藩王或者官绅,如此兼并下去,总有一天国库一空如洗,百姓也一贫如洗!”

“如此情况,在杭州已然成患,吾曾拜读张侍郎之文章,知晓张侍郎乃天下大才,对大明之病当早有察觉。”

“如今局面,沉疴难返,唯有……”

“改制!”

“好!”

张居正眼前一亮,猛的站起,仿佛遇到知己一般。

胸中热血盈满,喘着粗气,迫不及待地往下看。

“弊病之根,在于土地兼并。”

张居正发亮的眼睛黯淡了一些,没看到自己真正想看到的东西。

有些许失望,又松了口气,心里有种奇怪情绪的交织感。

“更改田制,刻不容缓。嘉靖九年,桂萼桂阁老曾上疏建策清查新增田地及编审徭役,朝中有识之士无不为此肝脑涂地,百死无悔。”

“今吾在杭州觅得良机,欲以此府为始,改大明之新命。”

“还田于民,均平赋役,再有进者,再试桂阁老之一条鞭法,辅以官吏考成之法……”

“详细之法,君可细看,皆附于公函之中。”

“然,吾位卑阶低,权贵、豪强、衙蠧、学劣与各项奸徒,百计阻挠……”

“唯赖张侍郎为革新之火使出援手,承君之恩,铭刻五内。”

眼尖的张居正注意到了信中下方一行小字。

“阅览过往名臣所行之事,唯有一句最得我心,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合时宜久矣。”

这一行小字,直戳张居正内心。

对此信纵使喜爱有加,仍是毫不犹豫将之放在烛火上。

烟雾飘起,青灰落地。

另一边,高拱则是犹豫一二,这信不知当烧还是不当烧。

与张居正那封信不同的是,这封信结尾多写了一句:小子性命全系高侍郎一心,敢不为大明死乎。

如此激将,让心中有些龌龊的高拱看的面庞发红。

又叹了口气,他还是将此信置于烛火之上。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刻说道:“起轿,去徐阁老府中。”

时辰也到了内阁散值的时候,徐阶在家待了还没一会儿,谭纶和赵贞吉的私人公函就送到了。

徐阶看完,脸上阴晴不定。

儿子徐璠在一旁问道:“爹在内阁可有烦心事?”

徐阶叹了口气:“烦心事不在内阁,底下人不安心啊。”

徐璠的机灵劲明显是不如严世蕃,只是直直地回道:“爹现在是首辅之臣,底下人不听话,训斥就好了。”

徐阶紧锁着眉头:“慎言,严阁老还未完全致仕,皇上什么时候回心转意都说不定,爹算不得首辅。”

严党残余势力还未根除,这李青云又惹出乱子,此刻徐阶极为难受。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消息。

“高侍郎,张侍郎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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