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徐阶连忙说道。
他皱着眉：“事发突然，老臣还是要与其他阁员商议一番，才好给出一个章程。”
嘉靖：“那徐阁老谈去吧，今晚拿出一个办法出来，送到司礼监。”
“臣遵命。”
吕芳引着他向纱幔那边走去。
关殿门的声音，一会儿，吕芳踅回来了。
他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
嘉靖：“别跪着了，叫杨金水进来吧。”
吕芳心里松了口气，立即叫人去喊杨金水。
杨金水一进门，也是立即跪下。
嘉靖：“你们两父子还真是一个德行，都这么喜欢跪，那朕就赐你跪个够？”
杨金水身体一僵，一时间跪不是，起来也不是。
“行了，别装出那副样子，朕没心思看。”嘉靖一脸厌烦。
“有什么就说什么，别像你老祖宗一样，存这么多花花心思，当真以为朕看不破？”
杨金水：“老祖宗和奴婢绝对没有存着别的任何心思，都是一心为万岁爷做事，想着为万岁爷分忧。”
“浙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奴婢难辞其咎，本该以死谢罪，但心里又想着，奴婢这条贱命，死一万遍也补不回来万岁爷的银子，斗胆残活，为万岁爷分忧。”
杨金水一番话说的还是玲珑的。
嘉靖听完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奴婢的干儿子杨果，是奴婢从小看着大的，心思玲珑，绝不是开口得罪人的，此事依奴婢看，问题不是出在了我们这边，是那群西洋商人。”
“为了保险起见，奴婢也派遣了南京锦衣卫去调查情况，再有两日，他们的奏报也会呈上来。”
嘉靖扭头对吕芳说：“你这个干儿子办事还是周全的。”
吕芳：“稍后奴婢叫朱七到浙江一趟，保准把事情查的水落石出。”
嘉靖点点头：“那你们的意思呢，按照李青云说的做？”
杨金水：“奴婢愚钝，不知道朝廷有什么大局，奴婢只知道，浙江那些丝绸都是万岁爷的银子，他们心里想着这个想着那个。”
“奴婢只想着什么法子最能保障万岁爷的银子不丢失一厘一分。”
嘉靖眼神骤然变得明亮。
嘴里斥责：“你这奴婢懂的什么，还有那李青云，也是愣头青一个，徐阁老他们要考虑大局，考虑祖制，事情哪里能这么简单。”
嘴上骂着，心里却是对杨金水的回答十分满意。
盘算着，要是这件事情圆满解决了，把杨金水也调到宫里来。
这般聪明又忠心的奴婢，有多少都不嫌多。
杨金水见把嘉靖注意力调到直接利害的银子上，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嘉靖这般斥责于他，那便是有动心的意思。
吕芳过来接过话茬：“那些西洋人心里还是想和我们做生意的，只是那边下藩王打仗误了事。”
“这让奴婢总也想起今年的福建和广东的战事，北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起乱子。”
“像万岁爷这般有恩德的天子，日夜担忧，为百姓子孙祈福，可这世道总是苦着您。”
“这些人，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万岁爷您呢！”
吕芳说着，满脸泪容，甚是悲切。
这一助攻，也让嘉靖抛开了所谓颜面的问题，落在确确实实的钱上。
嘉靖爱钱，但也分得清楚轻重。
宁愿不发俸禄给百官，宫殿拖延工期，也绝对不少边关一两银子。
今年的财政会议制定出来的开支预算，把每一分钱都算到了极致。
如今出了七百五十万两这么一个大窟窿，也不是说补就能补得上的。
似乎……真的要按照李青云的法子来？
嘉靖看向吕芳，问道：“朕记得，这丝绸一向是不愁卖的，如果浙江的丝绸卖到京城，卖给其他人，能赚多少？会亏多少？”
吕芳低头一算：“往年丝绸在里头是六两银子一匹，在海外卖十两银子以上，那些佛郎机人最喜欢丝绸，收购的又是最上等的丝绸，所以能卖到十五两。”
“若是在里头卖，一开始还好，但丝绸卖出去，价格肯定会跌，到时候莫说是六两银子，怕是连五两银子都没有。”
嘉靖皱眉：“怎么会这般少？”
“回主子，除了浙江，湖广，南直隶都在织丝绸，咱们大明朝建国以来，还没见过每年能有这么多丝绸的。”
“算下来，五十万匹丝绸，往好了想，都会亏上四百五十万两。”
嘉靖似乎发现了端倪，说道：“去年李青云献上来的丝绸也才四百五十万两，只是折了价，换了地方，怎么还会亏上四百五十万两，你这个狗奴婢，会不会算术。”
杨金水连忙为吕芳解释：“启禀万岁爷，奴婢在浙江待了这么些年，可以很负责的说，李青云一家，承包的丝绸作坊，一直都没有利润赚。”
“甚至在第一年，亏了不下一百万两银子。”
嘉靖沉默了。
吕芳：“谁是忠臣，谁是一心为了万岁爷的，都不能从嘴上说，得落到实处去做。”
“这李青云，是个大忠臣。”
嘉靖：“他要不是个忠臣，朕也不能让他二十岁做了按察使。”
“万岁爷慧眼识珠，德行宽仁，也是那李青云的福分。”
两个太监，一唱一和，成功让嘉靖心里动摇了。
这个做了四十多年的帝王心里在认真思考李青云的提案。
动摇祖制和亏损四百五十万两，甚至更多白银之间怎么选？
这是个问题。
如果放在三十年前，锐意进取的嘉靖帝肯定不会犹豫。
区区祖制，动便动了，又待怎样。
但现如今，他一门心思只有修道，对外界一众麻烦事，那是能躲就躲。
不愿意再花半点心思去做。
开海，不光是动摇祖制这么简单。
其中阻力，有庞大数量的保守派文官和既得利益团体。
摆平这些人，光想想就令人头疼。
嘉靖帝捂住额头。
旁边的吕芳顿时吓坏了，连忙上前，拿出一颗殷红的丹药。
又端来温水，给嘉靖服下。
如此一来，方才好些。
“万岁爷可千万要保重龙体，不可再操劳了，有事情，就交给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去做吧。”
这话似乎给嘉靖提了个醒。
“着令，召浙江按察使李青云进京，商谈浙江开海贸易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