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了。”
吕芳心中诧异。
就这般准了?
万岁爷这是要罚李青云,还是不罚?
这手段让吕芳有些琢磨不清。
“别愣着了,去下诏吧。”
“奴婢遵命。”
消息传到内阁,再由内阁传到袁炜手中。
袁炜手里捧着诏书,一时间情绪之复杂难以言述。
片刻之后,他缓过神来,再次跪倒在地,对天顿首,再谢圣上。
徐阶连忙将他扶起来:“袁阁老,以后就要一起为皇上做事了,我们应该好好相处才是。”
“徐阁老折煞我也,叫我懋中就好,以后还是要徐阁老多加提点。”袁炜连忙回道。
茅瓒站在旁处,冷眼相看。
袁炜这般态度受了内阁之位,对于报复李青云一事必然是要放弃的了。
嘉靖一手奖励一手敲打,既敲打了袁炜,又敲打了李青云,让两边都没话说,同时又补了一个内阁的位置给袁炜。
这个内阁席位位置非同小可。
别看袁炜新入阁,但是凭借着多年在礼部的经营和皇上对他青词的喜爱,进了内阁,怕是直接超越了李春芳和陈以勤,直接坐到了次辅的位置。
相对应的,如此殊荣下,朝中弹劾李青云的动作要停止。
杭州码头的案子也该到此为止。
那他茅家的事就更不能再提,除非他茅瓒再度改换门庭。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嘉靖虽然敲打了李青云,但同时升了先前在朝中为李青云说话的高拱,如此明显的政治信号,就是不希望再有臣子不懂事。
茅瓒感到无力且失望,不仅是因为袁炜要放弃对付李青云,更多的是惊恐于李青云圣眷之浓厚。
一个四品知府,甚至还未进京,居然能在千里之外如此得到圣上庇护,实在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待徐阶走后,袁炜回头安慰茅瓒。
“皇上圣意如此,咱们暂时偃旗息鼓,那李青云早有一日会来京城,到时候再与他计较不迟。”
茅瓒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自当听袁阁老安排。”
袁炜点点头,对茅瓒的回答很满意。
尤其是那一声声阁老,叫的他心里舒坦极了。
进了阁,自己离这世上人臣极位就仅有一步之遥了。
与迷人的权力相比,区区一座码头带来的利润显得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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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是什么,皇上纵容我这么多次,小小的警告罢了。”
海瑞终于从外县回来,此刻正和谭纶在知府衙门中。
谭纶瞥了李青云一眼:“你心态倒是豁达,这次又让你躲过一劫,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谭纶是想李青云摔一个跟头的,他担心以后如果李青云性格还是不改,在更高位的时候,可能会摔得越惨。
“玄卿要是不处理这件事,我从昌化县回来也会做此事,”海瑞饮着茶,轻飘飘说出这番话:“国之蠹虫,若不是为了度田,容他们过了一个年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岂能留他们再过个端午。”
这话说的,倒是很符合海瑞的性格。
李青云:“增加税赋一事倒也不算难办,今年杭州府多了几十万亩的田地,再把商税,盐税,茶税抓的紧一些,往上交差也不是问题。”
“所以说,皇上对你只是小惩大诫,你下次行事就不要如此莽撞了。”谭纶说道。
李青云还藏着一手没说出来。
那就是他的那些作坊,里面生产销售所得的利润都不知道有多少,只需要稍微修改一下,就能转成商税充入政绩里。
李家因为成了皇商,所以理论上来讲,所有的作坊生产所得都是不需要交税的。
其他作坊的作用就是给不赚钱的丝绸作坊输血。
事实上,李青云也还没摸索出应该怎么收税。
他的作坊在大明是一个崭新的事物。
虽然大部分作坊还处于手工业的形式,但是已经打破了以家庭为单位的小生产规模,形成了更大规模的生产集成地。
更类似后世的工厂。
这种新制度的好处,一是可以解决流民问题,二是拥有更高的生产力,让李家生产的产品在市场当中拥有更廉价的价格,更高的竞争力。
堂内的气氛一时间沉默了下来,三人静静地喝着茶。
“田亩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你们打算做什么?”谭纶沉默了片刻,还是主动开口问道。
以这两人的性格,怎么可能停的下来。
海瑞:“再有些日子就是端午汛了,我打算到浙江各府州县水道巡察一遍,今年浙江不能再遭灾了。”
李青云:“我不同意。”
海瑞谭纶望了过来。
“刚峰兄你家夫人在分娩时你都不在身边,如今孩子年幼,你又要跑出去,巡察各府州县水道,这份差事,没有两三个月决计是做不完的。”
“浙江臬司衙门不是只有你一个佥事,整个河道水利衙门加起来有上千人。”
“我听闻修身齐家者方能治国平天下,刚峰兄修身之道吾远不如矣,但齐家一事可曾做到了?”
“不说在家中操劳家务,养育子女的夫人,就是你的老母亲,又有多久没见你了。”
“你回杭州满打满算都没有两天,又要出去小半年,我大明朝是真的没官可用了吗,非要你一个人才能维持下去?”
李青云的几连问将海瑞问住了,他沉默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谭纶在一边投来钦佩的目光。
好家伙,有你的。
“玄卿说的有理。”海瑞幽幽叹了口气。
李青云笑道:“本就是如此,去年新安江大水的阴影一直在我脑海里徘徊,我也着紧河道水利之事,尤其是淮扬大水,更让人不敢放松,但人力有穷时,我们应该走那康庄正道,群策群力共同解决才是。”
海瑞问道:“何为康庄正道?”
“自然是刚峰兄去年教我的,整顿风气,以清吏治。”
海瑞:“玄卿是想将那考成之法在杭州彻底铺开了?”
“没错,如果此法在杭州都无法适应下来,那在大明其他地方也一定无法施展。”
说起考成法,海瑞突然记起那个黑脸铁面的巡按御史,似乎已经很久没见到他的踪影了,于是出声询问。
谭纶答道:“庞御史巡视完杭州府,正在巡视浙江其他府州县,听他所言,似乎是要在其他地方也推行目前杭州的田亩方法,更有将赋税之法改革的意思。”
李青云:“我与他交谈,庞御史是个极聪明的人,胸中自有韬略,行里甲均平法﹐十段锦法﹐还有一条鞭法,他打算在浙江的土壤里一一施行,眼下是到各府州县观察民情,大约年底回来。”
海瑞肃然起敬:“如此看来,庞御史是个张相公一样的人物。”
“杭州目前变化已经足够大,所以我打算暂缓赋税改革的进行,打算先整顿好吏治风气,再行那一条鞭法。”
谭纶:“玄卿那套考核标准我看了,若是真的要在杭州全府推行开来,不知道要淘汰多少个官吏。”
“我只闻天下缺贤,未曾知朝廷缺官。”
“考核不过的官员如实上报,降职还是撤职,全看上意,至于那些吏员,换起来就更方便了。”
“我大明朝从来不缺想要改成官籍的人。”
谭纶:“我也并非是要劝阻你什么,对下面动手总归是要比上面要安全的,你看着来便是。”
谭纶对考成法的革新还是比较赞成的,只要李青云不要再盯着侍郎,尚书,阁员这些级别的人得罪,他和赵贞吉都能多睡几次好觉。
三人聊完公事,告辞离去。
李青云回到后院,看到了正在与父母聊天的小荷。
自从那次宴席之后,父母便频繁邀请小荷来府中做客。
期间嘘寒问暖,打探家世,其中意思当真是明显的不得了。
这弄的李青云多少有些尴尬,因此转身就要走。
眼尖的李有为一眼看到了自家儿子,用胳膊肘捅了捅妻子示意。
“青云,来的正好,快些过来与娘说说话。”
李青云无奈,走到堂中,被母亲招呼着坐下。
“我听别人说,官越做越大,也越做越闲,怎么到你这里就完全反了过来,你整日忙于公事,虽然在家,但是连你面都难得一见。”
“人家小荷姑娘难得来一次,你也不和娘亲一起招待招待,不合礼数。”
小荷缩在一旁不说话,身着素净的蓝缎长裙,腰间束着明黄细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脸颊微现红润,低着头,眼睛一直盯着绣花鞋。
“娘亲教训的是。”
又过了一会儿,李顾氏找了个理由,拖着李有为就走了,此时堂中就只剩下李青云和小荷两人。
李青云拱手:“实在抱歉,家母给你添麻烦了。”
小荷低着头:“不碍事的,今天是我自己要来的,你叫我做的那个燧发枪,我还是没弄出来,但是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
我记得上次给她拨了五千两,这就花完了?
怪不得她脸红,原来是来要钱的。
李青云眼睛盯着小荷,虽然知道做实验烧钱,但没想到这么烧钱。
小荷小小声说道:“你别生气,我,那个,你要的青霉素我给做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