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高进和茅以焕心里暗道。
旁边谭纶笑道：“两位可都是杭州府登高望重的人物，什么山珍海味，奇人异事没见过。”
“这抱月楼，想必这两位都已经来了不知多少遍了，怎么还会对这舞姿动容呢。”
李青云：“有理，先退下罢。”
厅内众多舞女袅袅退下，丝竹之声也随之停止。
厅里骤然一静。
海瑞仍然是面无表情，他从坐到位置上，除了开头李青云敬的那杯酒，什么都没碰。
“两位老爷好大的家底，当然常来这个销金窟。”海瑞跟上谭纶，做了个白脸。
李青云：“我听闻高家和茅家的土地加在一起，可以抵一个钱塘县，不知两位老爷，这可是真的？”
高进，茅以焕两人面面相觑。
这三人一人一句，扮着角色，一下子把话题说到最敏感处。
茅以焕呵呵一笑：“李同知这话说笑了，家中兢兢业业经营十余年，攒得些许家财罢了。”
高进迎合着：“确实如此，旁人说我等家财雄厚便罢了，在李同知面前，这不就是鲁班门前弄大斧，江南谁人不知苏州李氏之富。”
话音一落，谭纶略微皱眉，心里暗道麻烦。
这两人一个借力打力，将矛头直接指向李青云。guqi.org 流星小说网
李青云闻言一笑：“说得好，不过咱们赚再多的钱，都要是合理合法，不逃税，不漏税才是，每一两银子，就算是七分想着自个儿，也要有两分想着朝廷，剩下一分想想别人。”
杨果插话：“李同知这话说的在理，这世道上不能光是想着自己想到十足赤金那般，这世上有十足的赤金吗？”
两人心里陡然一惊，这局势竟然比他想的要更差。
织造局也站在李青云这边？
这是织造局的意思还是宫里的意思。
两人心里一下子把握不准，有些事一定要问一下在朝中为官的顶梁柱了。
浙江最近的局势稳定了还没几个月，难道又要有大动作？
李青云：“朝廷是有法制的朝廷，一切章程都要按着朝廷的法制律例进行。”
“这一顿宴席不走公账，纯粹是我李青云从家出资，请诸位来。”
“只因朝廷每一分每一厘的银子都是底下百姓在黄土上流血流汗辛苦缴纳上来的税。”
“朝廷要体谅百姓的苦楚，咱们这些做官的就要以身作则，首先就是要做到按章程来，不铺张浪费，肆意吃喝。”
在场被请来的人都是曾经当过官，或者现在朝中有人做官的。
只有李青云几人是实实在在的官身。
这番话不可能说给自己听，也不是说给他们听，那自然是说给他们背后的人听。
话应该还未结束，李青云又接着说道：“若是这样，朝廷能省下好大一笔开支，百姓也能喘上一口气。”
“但偏偏，天不遂人愿。去年国库亏空，六部百官开支俸禄都成问题，究其原因，竟是这赋税一年比一年少，如此情况，实在令人胆寒。”
高进和茅以焕两人心里骂娘，国库为什么亏空，百姓心里没数，朝廷哪个官员心里没数。
赋税逐年减少是一个原因，根本原因难道不是宫里那位？
不过这个辩驳他们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只能沉默以对。
李青云接着铺垫：“本官自去年腊月升至杭州府同知，心中不甚惶恐，害怕才能不足，误国误民。”
“天灾倭患搅得杭州府库房空空如也，各司吏员，杂役今年的俸银都没有着落。”
“本官受命于危难之际，不敢有丝毫懈怠，自当推行新政，以充府中库房，给百姓和朝廷一个交代。”
杨果问道：“李同知可是要增加百姓赋税？这可不行，要是做了，万岁爷得扒了你的官服。”
李青云望了杨果一眼，随即接道：“自然不可，百姓赋税沉重，我又怎么忍心再苦一苦他们。”
话说一半停住，似乎是在等厅里其他人附和。
谭纶和杨果左右望了望，见一时无人接茬，就要开口……
这时高进先开口了：“依李同知所说，是想让在座的各位都出份力，共克时艰？”
这个高老爷是个装糊涂的高手，李青云心里赞叹道。
一句话点醒厅里其他人，虽然高家和茅家是主要被针对的对象，但是其他人来了这宴会，也不能置身事外。
把其他几个乡绅士族也拉到同一阵营，也给了李青云诚意。
你不是说杭州府缺钱吗？我们给你捐点，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再计较了。
心里期望李青云到此为止。
其他几个乡绅家族的家主也有聪明人，立马就反应回来，大声说道：“高老爷所言极是，既是官府遇到困难，咱们家中都有做官的，自当体谅才是，我们武家愿意抛砖引玉，捐……捐五万两。”
高进点点头，回头看李青云。
李青云沉默着不说话，旁边的海瑞开口了：“谁要你们捐钱，官府要钱，也是堂堂正正，按着章程收税。”
话很直白，不像李青云那般铺垫，弯弯绕绕。
“话说明白了，一切都按照大明会典来，官府不该拿的钱，一分也不会多拿，但是该收的税，一分也不会少。”
“赋税之主次，先田后盐，自明天开始，官府会派人与各位联系，丈量清楚田地，有多少田，就要交多少税，多出来的田，没缴税的就要补，补不了的，就按照国法处置。”
海瑞直勾勾看着高进茅以焕两人，接着输出：“有些田是怎么来的，什么形式得到的，都会一一查清。”
高进在海瑞的凝视下，眼神有些闪躲。
茅以焕深吸一口气问道：“只是不知李同知这丈量田地，是丈量哪些地方的田亩？”
“杭州所有县。”
“李同知可想清楚？”茅以焕反问。
“茅老爷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只是有些疑问，”茅以焕思量道：“这杭州知府未在任上，谁人对此事负责，可向宫中，内阁报备过？”
李青云：“知府未到，我以同知之职下公文，我来对此事负责。”
“那也急不得，这元宵假期十天都还没过半，怎么着也不用明天开始，你说是吧，李同知？”
这是缓兵之计，想拖时间，海瑞皱眉。
李青云已经开口了：“说的也是，那时限多长还可计较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