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懋卿踏雪巡盐归京,李青云海瑞谭纶三人趁雨游西湖。
来了杭州许久,灵隐寺去了,飞来峰去了,唯独这西湖,迟迟没来过。
李青云还未见过大明的西湖,来了这世界这般久,沾染了点文人雅致,遂邀两人同游。
海瑞本就是端正的人,美景在前,不甚关注,谭纶则是押运军需时来过许多次了,此时倒是李青云的兴致最高。
“这般时节真不知能有多久?”
李青云站在船头,望着雨打西湖,心生感叹。
谭纶裹着小被子,待在火炉旁:“这寒风刺骨,万物萧瑟,真不知你抽哪门子风,这时候出来游西湖。”
“子理兄这是工作太久了,失了闲心,看不到此间乐在何处。”
谭纶:“怎么闲的下来,浙江大大小小这么多事,这些天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举报弹劾你们两。”
他看着海瑞:“三百七十八起公款吃喝案,亏你真能拟的出来,还处理的完。多少同僚被你弄得提心吊胆,不敢来衙门。”
数落完海瑞也不解气,转头数落李青云:“你更是大胆,谁人不知城北有一处私人码头避税不交,但那牵扯着朝里数位重臣,还有一位藩王,这个蚂蚁窝你也敢踩。”
他痛心疾首说道:“严党还没倒,你们两个要是接着这么折腾下去,那我们就该先倒了。”guqi.org 流星小说网
李青云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算算时间,鄢懋卿也该进京了?”
“是又怎样?”
“若是如此,严党倒台,指日可待了。”
谭纶:“你又在说胡话,鄢懋卿进京,严党不该稳如泰山吗,如何会倒?”
李青云卖了个关子:“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倚,有时候人算真不如天算。”
要想让严党这样的庞然大物倒台,从外部瓦解他们是根本不可能的。
只能等他们的剩余价值被榨干,然后犯错,狠狠地犯一波错。
再顺水推舟一番,就能将这个巨人扳倒。
今年该给嘉靖的利润其实不应该这么多,但是先知先觉的李青云决定给嘉靖拱把火。
鄢懋卿巡盐做的事已经能让嘉靖怒火中烧,李青云再出来做个对比,嘉靖能直接炸开。
“咱们做好准备吧,这些日子搜罗一些证据供词,通通交到徐阁老那里去,很快就会用得着了。”
海瑞知道李青云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每次断定的话都没错过,当即点头:“好,那回去便做。”
谭纶疑惑:“刚峰你当真信他所说?”
李青云:“莫非子理兄不信?我与你打个赌可好?”
“不赌不赌,好赌破家。”谭纶摇头:“好不容易休沐,反正你也要说服徐阁老,到时候自然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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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不知何处传出流言,司礼监最近对内阁次辅徐阶所拟定的票拟不满意,屡次打回。
但凡是首辅严嵩所制定的计策,都被很快批红,腊八之节还请严嵩进宫喝粥,以示恩宠。
严府又得皇上宠爱,底下官员自然一阵欢欣雀跃,纷纷猜测定是鄢懋卿此次巡盐,使得龙颜大悦。
又过一段时间,嘉靖下旨,着工部侍郎严世蕃入阁协政。
父子两再次同为阁员,严党的风头一时无两。
过年的贺贴犹如漫天飞雪,一片片涌进严府当中。
两京一十三省各路官员,争先恐后,把各种奇珍异宝,金银字画送到严嵩府上,只求留得印象。
如此繁花似锦,让严世蕃等人愈发骄纵。
就连巡道归来的罗龙文都忘却了在浙江受的屈辱。
嘉靖的恩宠让严嵩心中不安,只觉得如今的严府一阵烈火烹油之势,心心念念的昆曲在耳边都变得寡淡无味。
“东楼。”
“儿子在。”
“把这些人,都送到徐阁老府上。”
严世蕃大为不解:“爹,这可是景修花了二十万两银子在江南买来的,您老连一曲《浣溪沙》都没听完,就这么给徐阶送过去,这献的哪门子殷勤?”
“你爹我这辈子,什么都享受过了,”严嵩眼睛虚望上空,不知在想什么:“徐阶是个风雅的人,也好这口,现在关系处好点,哪怕你爹我死了,你们也能有个安生日子。”
严世蕃:“你老就是太胆小了,现在徐阶的人见了我们都得绕道走。”
“叫你做就去做,态度恭敬点。你虽然聪明,但是在大是非面前拎不清,又容易被财利蒙蔽双眼,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终究还是黄土一抔。”
严世蕃心中不以为然,做儿子的他比谁都了解严嵩,他年轻时可要贪的多了,如今年纪大了反而做起了清官心思。
但做官不为自己谋划好处,这官不是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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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流一派官员则显得丧气低沉。
裕王府内,由于是在庆贺新年,所以李妃抱着小万历也在大堂中。
年幼好动的小万历此时乖巧无比。
因为大堂中坐着的他的师傅,还有他师傅的师傅。
“这个年过的比往年还没有滋味。”高拱说话很直,这里都是老熟人,干脆直抒胸臆。
徐阶宽慰道:“起码今年和明年暂时不用为国库空虚发愁,改稻为桑的银子还没到,鄢懋卿巡盐的银子就已经可以填补各部衙门的开支了。”
裕王:“高师傅也不用着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今年不行那就明年,严嵩父子霍乱朝政,总能再抓住机会的,只是委屈了徐阁老。”
话说的,自然是徐阶在内阁中屡次被驳之事。
“说起银子,李青云那边有没有消息透露,”张居正突然提起李青云:“改稻为桑一事他虽然擅作主张,但徐阁老您好歹在皇上面前力保过他,怎么也算得上是半个自己人了,他就没有半点消息吗?”
徐阶:“消息还是有的,那李青云完成了五十万匹丝绸的订单,前几天也给我递了信,我也正要与你们说。”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上面还有谭子理的署名。”
众人传看下去,信中描述了李青云如何完成改稻为桑的过程,还向堂中几位表达了倒严的决心。
旁边还有谭纶的担保,这让几人心中稍安。
他们清流如今也需要一个能生财的人。
或者说,不是能生财的,而是愿意掏出家财的。
“年过之后便是倒严时节,这个李青云在说什么胡话?”高拱率先沉不住气,看着信中一节内容哑然失笑。
“竖子年轻,不知京城之局势啊。”裕王摇摇头。
张居正有不同的想法:“我倒觉得这李青云说的有道理,凡事都有两面性,严党骤然拿出这么多盐税,难免引起皇上心中猜忌,如今严世蕃等人愈发骄纵,目无王法,我们伺机而动,年后若真如李青云所想,发生变故,也可一击击破。”
高拱听完,细细思索,竟觉得也有那么一丝道理。
裕王有些心不在焉,反倒是端坐着的李妃听得入神,怔怔望着张居正。
兴许觉得有些不合适,连忙收回目光。
徐阶也下了定论:“那便避其锋芒,留待新春年后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