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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如琢喉头一紧, 阮糖和李晓军看不见的面色闪过些许不自然, 刚要皱眉让她别乱叫时,她又殷切地看着谢如琢后面着用伞面顶开头顶树叶的李晓军,「你可以当我妈妈吗?」

李晓军一愣,当即闹了个大红脸, 脸蛋猝不及防被弹来的树枝弹出一条红痕,期期艾艾道:「可、可是我是男的啊。」

阮糖在谢如琢肩头笑得直往他怀里滚,神态尤为娇憨可爱,说出的话却不怀好意。

她真诚地建议,「你可以做男妈妈。」

「不、不可以!」李晓军面红脖子粗,结结巴巴道,极品小说网

阮糖便沖他做了个鬼脸。

李晓军说:「你真坏、真坏!」

三人说笑间,路上间或能听到些闲言碎语,无非是说沙晓雨家造孽,好好一个女孩子,就这么没了,又说没想到谢腾飞这么个大老闆居然丧尽天良,居然是那么个不是人的东西。

时不时,还会碰到几个熟人。

他们照例是从前一样的碎嘴,见了谢如琢,便笑得意味深长,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如琢,听说你爸是连环杀人犯,被抓了?」

……

「沙晓雨就是你爸杀死的吧?」

……

「你爸都对沙晓雨做了什么啊?听说还有那档子事,你爸这么大年纪一个人,真是个老不正经。」

……

「新闻上说,是你报警抓的你爸?」

……

「你爸确实该抓,但你这就不太孝顺啊。你爸进去了,以后你的生活怎么办?」

……

「听说你妈也是你爸害死的?」

……

谢如琢一句没答,倒是李晓军会帮忙解释几句。然而李晓军没说几句话,便被他们挤兑,「李晓军,你和杀人犯的儿子一起玩,还帮他说话,以后是不是也想做杀人犯?」

李晓军气结,话都讲不出来。

在这碎言碎语中,阮糖竟没了刚来青梅镇时的冲动,愤怒也不容易被挑起了,不再想要说服、或者驳倒她不贊同的声音。

隐隐之中,她好像靠近了谢如琢,渐渐地,要成为他。

那些人的目光,那些人的话语,仿佛和她记忆中的重合,嘁嘁喳喳地在她耳边响起,嘈杂的,乱闹闹的,在她脑海中争吵不休。

「阮糖,听说你之前被卖进山里了,最近才回来啊?」

……

「山里的人是不是都和你一样土啊?」

……

「他们怎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这难道不是你的问题?我早说过,你那些小家子气都要改,为人要展样要大方……」

……

「你从小就被养歪了,回来的时候年纪又大了,也过了培养的最佳时间。我也不指望你有什么出息,但是,开网店?你是不是故意跟我和你爸赌气故意要我们丢脸?」

……

「找不到体面的工作、找不到好对象不要紧,吃喝玩乐总会吧?」

……

「自从你回家以来,我自问对你尽心尽力,为你的学业操心,不知请了多少家教,不成材就算了,现在连相亲也不愿意去,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是想和谁赌气?」

……

而她微弱而坚定的声音夹杂在那嘈杂里,一遍又一遍地辩解。

「这是我喜欢做的事,也是我的事业,我能靠它养活自己,有什么不好呢?」

……

「职业是不分高低贵贱的,我不觉得开网店有什么丢人现眼的。」

……

「我花你们的钱,每一笔我都记下来的。你们愿意供养我读书,带我从山里走出来,我一直都很感激……钱,我已经还给你们了。你们可不可以稍稍尊重一下我?」

……

「人生的价值又不只是结婚,我能养活我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迎合别人去结这个婚呢?」

……

那个微弱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讲着她的道理,试图得到理解和认同。越得不到,越要解释,每一个人的质疑,都要辩驳,然而终究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未曾谈到一个点上。甚至于,后来她态度强硬一些了,会和他们吵架。

然而吵架终究也成了她的错,不敬长辈、言行粗鲁、没有教养……一个个帽子不容置疑地兜头往她头上扣。

不论是辩驳还是吵架,他们最有力的论据和武器都是一句「我们都是为你好」,仿佛她不照他们说的做,不臣服于他们的意见和想法,都是「不知好歹」、「将来有的是苦头吃」。

此时,气结的李晓军,和过去的她,何尝不是异曲同工之惶惶然?

她轻飘飘地瞟了那些故意拿话刺谢如琢和李晓军的人一眼,对李晓军说:「你为什么要对牛弹琴?」

李晓军有点懵,「啊?」

刺他们的人也有点懵,不是很懂得「对牛弹琴」什么意思,但听着不像是什么好话。她对李晓军,也像是对曾经的自己说:「人话不是谁都能听懂的。你和一个智商有缺陷的人——俗称笨蛋,你和一个笨蛋讲道理,你又不能让他们变聪明,他们又只听自己想听的,只看自己想看的,又怎么能让他们明白呢?」

李晓军懵懵然,「你说得也对。」

故意刺他们的人被这齣双簧唱得肺都要气炸了,便说阮糖被谢如琢教得牙尖嘴利,阮糖两只小前蹄把耳朵一捂,「快走吧,不想听野蛮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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